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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春野櫻 -【穿越升職計之二】醫女成妃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6:49 PM     標題: 春野櫻 -【穿越升職計之二】醫女成妃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5-2-18 07:27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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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邪佞皇子攻略──
高超醫術治百病,但要注意副作用是心被偷走!
因為看不慣這男人有求於人還一臉他最大的猖狂樣,
她這小醫女故意惡整,讓他吃了好幾天的「類豬食」,
這次要不是為了報恩,她也不會到京城來當他的專屬侍醫,
相處一段時間後,她發現他其實也有溫柔的一面──
明明會過敏,卻答應讓她將動物養在府中,
見她的寵物坊生意不佳,他放下身段幫她招攬客人,
她被誤認和別的男人勾搭,也是他出面解圍,
她的心由於這些表現漸漸偏了,還興起和他共度一生的念頭,
不料這時他竟信了他人誣賴她下毒的陰謀,不聽解釋硬趕走她,
幸虧她人緣好,公主邀她進宮玩玩,趁此機會忘了那負心漢,
但或許是人紅是非多,她居然又遭人陷害,指控她毒害皇家,
本以為這下小命就要交代在這裡,穿越人生到此下臺一鞠躬。

【出版日期】2014/05/30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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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18 PM

第一章

南朝天元二年京城安國侯府

「來人,快!」

「別……別忙了……」床上,早已被鮮血染紅衣衫的安國侯戚雲年舉起顫抖的手制止了上前的大夫,兩眼直直地看著一旁的獨子--戚仰寧。

這一年,戚仰寧年十七。

「父親。」他挨到床邊,擔憂的看著身中劇毒的父親。

「出去……你們都……出去……」戚雲年氣若游絲的命令所有人退出房外,不一會兒,房內只剩父子二人。

「仰、仰寧,你聽著……」戚雲年以他僅剩的力氣及生命虛弱地道:「此事攸關你的……身……身世,你聽好……」

戚仰寧不解的看著他。身世?什麼身世?

「仰寧,你不是我的親兒……你本姓魏,當今聖上才……才是你的生父,你是南朝的三皇子。」

戚仰寧陡地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父親,你說什麼?」

「你親娘是已逝的唐妃,當……當年後宮之爭,她遭如今的趙後算計……」說起這段往事,戚雲年眼底露出深深的悔恨及歉疚。

「當年,身懷六甲的香凝遭趙後軟禁挾持,逼我得助她登上後位……為了保護你,你一出世我就將你帶出宮,跟我剛出生的女兒調換,把你當成親生兒子養在府中……」想起最後因難產而死去的妻子,他悲憂得咳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癱軟無力,不斷急喘。

「父親,別說了。」戚仰寧心急如焚地制止,「快讓大夫進來吧。」

「不,再不說……我怕沒機會了……」戚雲年撐著最後幾口氣,續道:「在我床下有……有只梨花木盒,裡面有聖上送給唐妃的定情信物,還……還有她死前寫的信,他日方可證明你的身世……」

戚仰寧陡地一震,他知道父親不會在這種生死交關之際尋他開心,但若所言屬實,他真是當今聖上魏長賢與死去的唐妃之子。那麼,父親的親生女兒呢?安國侯府的千金如今何在?

「父親,那女孩在哪裡?她……」

他話未問完,戚雲年忽地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兩隻眼睛瞠大,「落……落香她……仰寧,有光就有影子,你要小……小心。」說完這些話,他兩眼一吊,氣力用盡。

「父親!」戚仰寧大聲呼喝著,「來人!快進來!」

守在外面不敢走開的大夫、老管事、家僕、家婢及兩名貼身護衛聞聲,立刻衝了進來。

大夫挨到床邊,握住戚雲年的手把脈,花白的眉毛一皺,遺憾的搖了搖頭。「侯爺他已經仙逝了。」

聞言,戚仰寧神情凝結,一旁的老管事,家僕及家婢跪了下來,痛哭失聲。

「侯爺……侯爺……」

這時,一名身著紫紅衫裙的女子自外面飛奔進來,直撲到床榻邊,看見已斷氣的戚雲年,她驀地大哭。

「侯爺!侯爺!您不能死!不要死!落香還沒報答您的恩情啊……」

「落香小姐,你要節哀。」跟著她進來的婢女靠近她身邊,哽咽安慰著。

這名女子便是溫落香。

一年前,她以依親為由來到安國侯府,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只聽戚雲年說她是遠房親戚的女兒,因失恃怙無所依靠,於是將她收留府中。

戚雲年對於她的身世說得不多,戚仰寧也從來不多問,卻曾懷疑她或許是父親的外室所生。

但方纔聽聞戚雲年臨終前的那些話,他突然明白了--溫落香不是遠房親戚之女,而是父親當年為保他一命而送走的親生女兒。

二十年前,先後驟逝,後位空懸,趙後為了爭位在後宮興風作浪,還挾持娘要挾父親助她登上後座,若非父親慈悲,他恐早已夭折,為了保護他,戚雲年忍痛送走自己的女兒,將他當是親兒般養下。

這麼多年來,父親盡心盡力的養育他、栽培他,卻無法將親生女兒養在身邊,想必他內心十分煎熬。

溫落香來到府後,父親待她極好,事事寵讓卻又刻意保持距離,現在想想,或許是因為多所顧忌。

趙後生性多疑,陰沉善妒,其子--二皇子魏世炎雖已冊封為儲君,但為鞏固勢力,必然不敢有絲毫鬆懈,若讓她知道當年唐妃所生的三皇子未死,必定會想盡胳法杜絕後患。

為了保護他不受迫害,父親不能與女兒相認,只能以這種方式共聚天倫。

想到這兒,戚仰寧深深感到歉疚,並暗自發誓他會兄代父職,替父親照顧溫落香一輩子。

「落香,」他趨前扶起泣不成聲的溫落香,「別哭了,否則父親他會不安心的。」

溫落香有著一張美麗絕倫的臉龐,此時淚眼婆娑,美眸迷濛而魅惑,令人生憐。

「寧哥哥……」溫落香噙著淚,抽抽噎噎地,梨花帶淚的模樣令人增添一抹憐惜。

戚仰寧揩去她臉上的淚,正要說話,突然一陣暈眩,眼前一黑。

失去意識之前,他彷彿又聽見了父親最後的那句話--有光就有影子,你要小心。

天元七年,晚秋

一撮燭火慢慢亮起、暈開,房內傳來痛苦的咳嗽聲。

床上,戚仰寧因全身如蟲噬般的疼痛而蜷縮著,他不斷咳著,幾乎難以喘息,直至咳出血絲才得以舒緩。

門外,值更的柳無名低聲道:「主子你還好吧?」

他是戚仰寧的近侍,真實是安國侯府暗衛二十八人中的第一人。

趙妃順利登上後座後便剷除異己,聯合胞兄趙威暗殺在立後問題時與她為敵的官員,共計十二名官員慘遭滅門。

當時,戚雲年與江湖故友董三通想盡胳法救出大大小小共二十八名孩子,有些是十二名官員之後,有些則是家僕或其他親族的孩子。他將這些逃過一劫的孩子交給董三通帶走,並由董三通負責照顧及教養。

之後這些孩子長大成人,各有絕學,便成了專屬於安國侯府的暗衛,負責保護戚仰寧的安全。他們分散在各地,平時有各自的身份及職業,實則隨時待命。

在戚仰寧身邊有四名武功高強的高手--柳無名、姬無雙、趙無垢、李無言,他們以近侍及婢女的身份守護著他,不分日夜。

這不是他們本來的名字,而是董三通為他們取的,新名意謂著重生,也為了避免他們遭到趙後的爪牙迫害。

「我進去了。」柳無名說完,旋即推門入內。

穿過幾道帳簾,他來到床邊,憂心的看著神情痛苦的戚仰寧。

「主子,你近來發病的時間縮短了。」

戚仰寧靠在床柱上,咳聲暫歇,看著白色單衣的袖子上沾染血跡,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眼底有藏不住的肅殺之氣。

五年前父親中毒身亡時,他其實也中了毒,雖不至於喪命,卻因此留下了病根。

戚雲年死後,他在一夜之間長大,也轉了性情,他發現世間的險惡遠遠超出他所想像,他未將父親實為中毒而亡的真相上呈,只說是死於急患,只因他羽翼未豐,不能冒險面對那可怕的敵人--趙後。

他假裝不知情以騙過多疑的趙後,不只為自保,也為保護以遠親之名投靠安國侯府的溫落香。

這五年他低調沉潛,不問政事,盡其所能地培養自己的勢力,拓展自己的人脈,並化名『向陽』行商,累積了驚人的財富,畢竟錢是路,沒有錢,許多路不能通,許多事做不成。

為了扶植賢德清明,受到右相夏錫山等良臣擁戴的五皇子--魏世真,他需要用錢打通許多關卡,積極儲備足以抗衡趙後、國舅趙威及儲君魏世炎的實力。因此,他投入極多精神在生意上,只盼有朝一日能將趙後拉下來,為他死去的娘親及對他有養育之恩的戚雲年討回公道。

「無名,」他揚起眼簾,皺眉苦笑,「我還不能死啊。」

「主子,別說這種話。」

「父親的大仇未報,落香也未得到她應得的頭餃及榮寵,我不能死。」

「主子,我看乾脆接受董叔的建議,咱們到赤巖谷拜訪無常老人吧?」

無常老人是江湖奇人,醫術奇佳,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經常雲遊四海,行蹤飄忽。他一生未收弟子,直到近十年前身邊才多出一個姑娘,傳言這名姑娘便是他的傳人,而要拜見神醫,得先經過女弟子這關。

因為那名姑娘喜歡珍貴的醫書,想求見神醫的人都會帶著珍本去討好她,以求得神醫醫治。兩年前,董三通便建議戚仰寧前往赤巖谷,但路途甚遠,他又不放心京城的事及生意,便一直拖著。

不過從他最近發病的頻率看來,他是真的得走一趟了。

珍本他安國侯府不缺,父親喜歡書籍,府中的萬卷齋有上萬卷各式珍本,醫藥方面的也不在少數。

「你到萬卷齋挑本醫書,咱們打點一下,後天一早便上路吧。」

「是。」柳無名頷首答應。

無常居座落在赤巖谷內,四周群樹環抱,十分隱密,少有人至。

神醫無常老人經常遠遊,行蹤不定,近年來更是難得待在谷中,安心的將無常居交給他唯一的弟子--崔迎喜。

赤巖谷住了一些獵戶跟農家,大大小小的毛病都會前來求助,以往崔迎喜還不能獨當一面,因此他一年之中便只挑夏秋兩季遠遊,如今她已能為人醫治診療,就連傷筋動骨、傷口清創、針線縫合的事她都能一個人完成。

於是,他放心的將無常居丟給了她,一個人逍遙去了。

「咩咩!咩咩!」院門前,一個約莫二十歲上下的女孩正扯著嗓子叫喊著。

她正是九年前被無常老人帶回谷中的崔迎喜,可若說她是崔迎喜卻又不完全正確。

她其實名叫方可彤,是個來自於二十一世紀、就讀台大獸醫系的二十一歲女大生,照理說,如今的她其實已經三十歲了。

她還記得那天的事,在動物醫院實習的她為了追一隻受到驚嚇逃跑的貓而衝到馬路上,突然一輛卡車迎面而來,然後她就瞬間穿越了時空,成了一個十三歲且受到重傷的女孩。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輕易就接受了這個荒謬的事實,也許是穿越劇看了不少吧,總之,二十一歲的方可彤成了十三歲的崔迎喜,她便這樣在無常老人身邊待下了。

無常老人對她的事說得不多,只說她叫崔迎喜,是山中獵戶崔浩山的女兒,當時她醒來時一度以為自己宿在一個男孩身上,因為崔迎喜沒有一般女孩擁有的長髮,穿的是男孩的衣服,身形也未發育,活脫脫就是個男孩。

不過她向來懂得物來順應的道理,關於這些煩心的事她通常不太去想,而她之所以這麼豁達開朗,是受到她父親的影響。

她出生在一個中醫世家,從曾祖父那代便是知名的中醫師,她在這樣的熏陶下耳濡目染,對中醫有著相當的認識及瞭解,她的母親在生她時因難產而逝,從小她便由父親帶著整天在中醫診所裡閒晃,那些藥材及秤錘全是她辦家家酒的玩具。

父親總放著她去,還會教她辨識藥材,因此三、五歲時,她便能一一說出家中藥櫃裡幾百種藥材的名字。

大家都以為身為獨生女的她會繼承衣缽,未料她最後走上獸醫一途,只因她養的瑪爾濟斯犬--QQ,遭一名獸醫的誤診而死去,痛心的她,決定要成為一名醫術高明的獸醫,不讓其他寵物的主人經歷同樣的傷痛。

父親對於她的決定非常尊重,是在一片反對聲浪中唯一讚成並鼓勵的聲音。她父親向來如此,他相信天命,總能很快的接受事實並面對,她也是如此。

當她大二那年,父親被酒駕者撞擊傷重不治時,她雖悲慟不已,卻也接受命運的安排,相同地,九年前穿越至此,成了一個十三歲的女孩時,她也很快接受了。

說來也是機緣,她竟被一名神醫所救,還成了他的關門弟子,她對藥材及醫理本就十分熟識,不管學習什麼都快,神醫還常誇她冰雪聰明,資質過人,殊不知她打小就把藥材當辦家家酒玩。

不只如此,因為她念的是獸醫系,又有在獸醫院實習的經驗,因此也能為牲畜或是寵物進行治療及診斷,就連外科手術都難不倒她。

「咩咩!咩咩!」她走出院門外,聲聲呼喚的是一隻名叫羊咩咩的山羊。

羊咩咩是神醫在山裡撿回來的,當時它的母親被獵人擊殺,留下了還沒斷奶的它,神醫把它帶回來後便交給她照顧,從此就成了她的伴。

「可惡,一定又跑到水邊去了。」她皺著眉頭碎念著。

為免羊咩咩遭誤殺,她自己縫了一個顏色鮮艷,還有著大蝴蝶結的項圈給它,好教那些獵戶們一眼便知道它是她的羊,所以它的羊身安全基本上是不受威脅的,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不希望它跑到太遠的地方。

「待會兒回來,看我怎麼修……欸?」突然,她看見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人影。

只見兩男一女朝著無常居而來,待他們走近,她發現他們雖衣著簡樸,可卻有著不尋常的氣質,三人都騎著馬,有一人臉上蒙著面巾,只露出了兩隻銳利而倨傲的眼睛。

最前頭的一人下馬,非常禮貌而客氣的走向她,「姑娘,請問這兒可是神醫的無常居嗎?」

上前拜門問路的正是柳無名,而幾步之後的是姬無雙及蒙著面巾的戚仰寧,此行由他及姬無雙負責貼身保護,趙無垢及李無言則是暗中跟隨,以隨機應變。

她好奇的打量了他們一下,審慎地道:「是的,這兒正是無常居,不知幾位有何指教?」

「不敢。」柳無名心想她應該就是神醫的關門女弟子,於是抱拳一揖,「我家主子染有疾患,急需神醫出手相助,至於酬謝方面,但隨神醫開口。」

主子?她一看便知道他指的便是那蒙著面巾的男人,如此神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時,柳無名自馬背上垂掛著的行囊裡拿出一本用上好錦緞包裹的醫學珍本,恭謹的奉上。

「姑娘應是神醫的關門弟子,崔迎喜崔姑娘吧?」他說:「聽聞姑娘鍾愛醫書,我家主子便為姑娘尋來這珍本,還請姑娘笑納。」

聽見那裡頭是一本珍稀的醫書,崔迎喜眼睛一亮。

從小她就愛翻家中的珍貴醫書,穿越至此後,她在神醫這兒發現更多前所未見的典籍,教她更加欲罷不能。

接過醫書,她迫不及待的翻開錦緞,只一眼看見那書皮,她就幾乎要尖叫。

這本名為《日出藥典》的醫書有著羊皮封面,以皮繩整編,稀有又典雅,是她不曾見過的。翻開一看,她更驚奇了,這書裡的文字竟是日文!

她兩眼發亮的模樣,讓始終不發一語安坐在馬背上的戚仰寧全看在眼裡。看來,這書確實能打發這穿著青色衣衫的女孩。

她不像京裡的姑娘梳著時興的髮型,頭上也無綴著各式頭飾。她只梳了條辮子,閒適的擱在肩上,臉上不施脂粉,但氣色極佳。她有著一對靈活的大眼睛,高挺的鼻,雖稱不上沉魚落雁,倒也是小家碧玉、清新脫俗。

他猜想她肯定活到現在還沒離開過這赤巖谷,若她見過世面,喜歡的應是那些女孩子家愛的衣服首飾、胭脂水粉,而不是一本因年代久遠而飄著怪味的古書。

「姑娘,這本《日出藥典》是難得一見的醫書,是日出國使節來朝進貢時獻給當今聖上的。」柳無名說。

聞言,崔迎喜一怔。日出國指的就是之後的日本嗎?不過這進貢的醫籍寶典怎麼沒躺在皇宮中,而是進了他家主子的手裡呢?

她好奇的看著馬背上的戚仰寧,大剌剌的問:「你要求見我師父,總得報上名號,以真面目示人吧?」

戚仰寧一怔。他活到了二十二歲,還不曾有人這麼跟他說話,他蹙起濃眉,兩隻眼睛直直的看向她。

迎上他凌厲的目光,她不驚不怕,更不閃躲。「難道閣下見不得光?」

「姑娘,我家主子他……」

「無名。」戚仰寧打斷了屬下的話,縱身一躍,下了馬背,

走上前取下面巾。「在下戚仰寧,京城人氏。」

看著他的容貌,她眼睛登時睜大,視線久久移不開,他生得實在太好。

他有著一張端正的臉,濃眉、深邃的眼眸,挺鼻、飽滿的唇,方正的下巴上還有個淺淺的、十分性格的凹窩,身形高大挺拔,體格結實健壯,活脫脫是一個衣架子。

他眼神睥睨,有種高傲、目中無人的感覺,且看來深沉,似乎是個寡言的人,也或許他只是不想與身份低微之人對談。

他們都互相打量著對方,沒有說話。

「姑娘,」見狀,柳無名再度趨前,委婉而客氣地道:「可否為我家主子引見神醫?」

「我師父遠遊去了,目前不在無常居。」

柳無名一聽,眉頭皺起,「那麼神醫幾時回來,可有交代?」

「我師父他……」話未完,她瞥見戚仰寧的眼睛及印堂,陡地一驚。

剛才一時被他的男色所惑,沒仔細觀察他的面相,如今細看之下,才驚覺他身中奇毒。

她一個箭步上前,突然抓住他的手把起脈來。

他脈象極亂,顯見這毒性在他體內已有多年,且正一點一點傷害他的臟腑、吞噬他的精力。

戚仰寧、柳無名及姬無雙都因她突如其來的動作一驚。

戚仰寧甩脫了她的手,沉聲道:「你做什麼?」

「你病了。」她一臉嚴肅的說。

他眉心一擰。這不是廢話嗎?他是來求醫的,當然是病了。這不必她說,三歲娃兒都知道。

「我能替你醫。」她說。

聞言,戚仰寧先是一怔,旋即縱聲而笑,他唇角一撇,不以為然的看著她,「真是笑話,就憑你一個丫頭也能醫我的病?」

他身上這毒就連京城最好的大夫都束手無策,她居然敢大言不慚的說她能醫?就算她是神醫的弟子,這語氣也太狂妄了。

他瞧不起人的樣子讓她有點受辱,甚至覺得火大。他是沙文豬,真真切切的沙文豬,他認為女人都是頭腦簡單的笨蛋,只會每天討論著要穿什麼衣服、哪種顏色的胭脂最時興嗎?

她可是出身中醫世家,又跟著神醫學醫多年,且具備獸醫知識的女大夫耶!哼,敢瞧不起她,看她怎麼教訓他。

忖著,她靈機一動,心生一計--

「戚公子,」她瞬間笑彎了眼,「其實我今天收到師父托人送來的信息,說他十日內便返回赤巖谷,若你願意,便在這兒待下等他回來吧。」

戚仰寧微怔,暗自思忖了一番。

一旁,柳無名上前低聲道:「主子,京城至此也要十來天路程,既然神醫十日內便返回,咱們索性在這兒候著他老人家吧?」

戚仰寧沉吟了一下,心想此話不無道理,於是頷首同意,他看著笑咪咪的崔迎喜,「這附近可有旅店?」

聞言,她差點兒噗哧一聲笑出來。旅店?這種荒山野嶺的地方哪來旅店?若真有,那肯定是成精的狐狸開來拐騙男人,吸取陽氣的。

「戚公子,我們這兒沒有旅店,若幾位不嫌棄,無常居倒還有兩間空房。」她說。

戚仰寧沒想太多,「好,我會讓無名付你食宿費用的。」

「也行。」她一笑,眼中黠光一閃。

這時,一身黑還頂著兩隻尖角的羊咩咩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一股腦的衝向戚仰寧。

戚仰寧一見那黑羊衝著自己而來,立刻閃開,一臉嫌惡又夾帶著些微恐慌。

「咩咩!」崔迎喜連忙制止羊咩咩,可它還是不斷的朝他靠去。

見狀,戚仰寧抬起腳來抵著羊咩咩的身體,不讓它繼續靠近。

崔迎喜覺得他這個舉動有點無禮,微微板起了臉,「欸!它不會傷人,你不必這樣對它。」她趨前拉住羊咩咩的項圈,惡狠狠的瞪了他一記。

無端挨了一記白眼,戚仰寧也老大不爽地道:「我討厭牲畜。」

「它不是牲畜,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不悅的說。

他一臉不敢置信,「你跟牲畜做什麼朋友?」

「萬物皆有靈性,羊咩咩對我來說不是牲畜。」

他不以為然地瞥了黑羊一眼,「看見它,我只想到要紅燒還是清燉。」

「噓!」崔迎喜急急的跟他比了個閉嘴的手勢,表情有點誇張。「不准說要吃它,它聽了會焦慮的。」

「笑話。」他嗤之以鼻,「牲畜聽得懂人話嗎?」

話才說完,羊咩咩一個箭步朝他撞了過去,他一時不防,踉蹌倒退了幾步。

柳無名及姬無雙見狀,立刻趨前護主。

「哈!」崔迎喜有幾分幸災樂禍的說:「看來,牲畜只聽得懂牲畜的話。」

這話分明是在暗諷戚仰寧,聽在柳無名及姬無雙耳裡實在心驚。戚仰寧貴為王侯,可從沒誰敢這麼對他出言不遜。眼前這個女孩卻膽敢嘲諷他是牲畜?

戚仰寧兩道劍眉一橫,兩隻眼睛像要射出小刀似的瞪著她。

「你……哈……哈……」他鼻子皺了皺,「哈啾!」

他羞窘又懊惱的瞪著正興味盯著他瞧的崔迎喜,努力想忍住不打噴嚏,可越想忍越是忍不住。

「哈啾!哈啾!哈啾!」他用面巾掩住口鼻,兩隻眼睛惱怒的瞪著她。

「主子……」姬無雙急急遞上水囊。

他抬手示意不必,掩著口鼻以命令的口氣對崔迎喜說道:「快把你的羊帶開,不然我宰了它。」

這會兒,她總算知道他為何對羊咩咩避之唯恐不及了,因為他對動物的毛過敏,所以連騎馬的時候都要掩住口鼻,才能避免噴嚏打個不停。

想起他一副酷到快結冰的模樣,卻因為區區幾根毛就搞得如此狼狽,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咩咩,你過來。」她把羊咩咩拉到自己身側,煞有其事地道:「你的朋友對你過敏呢,來,咱們離他遠一點。」

聽見她說黑羊是他的同類,戚仰寧惱得眼睛噴火,但還沒說話,她已經轉過身子,「你們隨我來吧。」

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明明滿腔怒火卻無處宣洩,只能眼巴巴看著她得意離去的身影。

從沒見過他如此挫敗懊惱的柳無名跟姬無雙,強忍住想笑的衝動,憋得滿臉通紅。

戚仰寧斜瞪了兩人一眼,惱火的警告,「你們兩人要是敢笑就死定了!」

「這是什麼?」看著桌上那碗綠綠的、濃稠狀的湯,戚仰寧瞬間變臉。

「是好東西。」

留他們三人在無常居住下,崔迎喜當然得準備三餐供應他們。當然,為了惡整他,她絕不會給他吃什麼山珍海味。

「這看起來像是馬拉稀。」他冷冷的說。

她秀眉一蹙,語帶訓斥,「拜託你用膳的時候別說這種話好嗎?」說著,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柳無名及姬無雙,「你們也坐下來吃啊,我幫你們熬了一些好吃又營養的粥。」

兩人看著戚仰寧面前那碗詭異的東西,開始擔心那兩個擱著蓋子的大碗裡也裝著那綠綠的玩意兒。

「謝謝姑娘的好意,我們的身份是不宜與主子同席用膳的。」柳無名說。

「在無常居沒有主子跟隨從,你們都是客人。」崔迎喜看著戚仰寧,「喂,你快叫他們坐下用膳。」

戚仰寧濃眉一虯。喂?她就算不知道他是哪號人物,也該看出他的身份不一般,不過是一個住在深山裡的村姑,居然敢喂啊喂的叫他,還指使他

他正要發飆,卻見黑羊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他立刻神經緊繃,面色凝重地說:「欸!稈羊趕走。」

崔迎喜瞥了他一眼,挑挑眉,「成,你叫兩位哥哥姐姐坐下用膳,我就叫羊咩咩出去。」

「你……」他怒瞪著她,卻無計可施。要是那黑羊又靠近,他肯定又要狼狽的猛打噴嚏。

「你們兩個過來坐著吧。」他從不認輸,可時勢比人強,他不得不忍下這口氣。

柳無名跟姬無雙互覷一眼,彼此有了默契。

「我們一旁吃去。」兩人各自端著大碗往旁邊走去,盤算著趁戚仰寧跟崔迎喜不注意時,將那綠綠的玩意兒給倒了。

可當他們打開蓋子,發現裡頭是美味的野味粥,不僅顏色呈現令人胃口大開的金黃色,還飄散出淡淡的香氣,驚訝之餘也不廢話,立刻拿著湯匙吃了起來。

「我們一旁吃去。」兩人各自端著大碗往旁邊走去,盤算著趁戚仰寧跟崔迎喜不注意時,將那綠綠的玩意兒給倒了。

可當他們打開蓋子,發現裡頭是美味的野味粥,不僅顏色呈現令人胃口大開的金黃色,還飄散出淡淡的香氣,驚訝之餘也不廢話,立刻拿著湯匙吃了起來。

見兩人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戚仰寧滿腹疑竇,卻也對眼前這碗綠綠的東西少了幾分戒心,於是端起碗來開始用膳。

可才吃了一口,他就差點吐出來,勉強將那口草腥味極重的東西嚥下去,兩隻眼睛像要殺人似的瞪著崔迎喜,「你給我吃的是什麼?這根本是草!」

「你別不識貨了。」她好整以暇,一派輕鬆地道:「這可是對你身體有幫助的好東西,強身健體,還能增加你的免疫力,減輕你的過敏症狀。」

這點倒是沒騙他,她給他吃的是藥草及野菜熬出來的素食粥,其中有兩樣藥草可以增強他的抵抗力,只不過,她故意用最糟糕的料理方式處理,為的當然是給這傢伙一點顏色瞧瞧。

反正只是難以下嚥,又不會傷身。她在心裡偷笑。

「快吃吧,別像個三歲孩子一樣,難不成要人餵你嗎?」她看向一旁吃得一臉滿足的柳無名及姬無雙,「瞧,兩位哥哥姐姐吃得多香。」

戚仰寧眉心一擰,疑惑的看著柳無名及姬無雙,懷疑他們的味覺是否出了問題。

他們跟在他身邊雖不是天天大魚大肉、山珍海味,但吃的喝的總都像樣,怎麼這麼難以下嚥的東西他們卻像是在吃什麼人間美味似的?難道是他自己的味覺出了問題?

「無名,無雙,」他一臉嚴肅地問:「當真好吃?」

兩人自知吃的跟戚仰寧不同,生怕他會因此發怒,只好昧著良心點了點頭。

戚仰寧知道他們不會騙他,思索了一下,便也強忍著想吐的衝動,一口一口吃掉了碗中的綠色食物。

就這樣連著三天,他每天都吃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味道跟口感奇差無比,詭異至極。

這日正值用膳時間,附近農戶前來請崔迎喜抓幾帖止瀉的藥,她便離席而去。

戚仰寧邊吃著那噁心巴啦的午膳,邊瞥著坐在窗邊用膳的柳無名及姬無雙。

思索這幾天的情形,他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拿來。」他走過去一把搶過柳無名手上的碗,看見碗中的米飯上是炒過的豬絞肉、還淋上淡褐色蛋汁時,頓時怒火中燒。

「這是什麼?」他瞪著柳無名,「我吃的是那種豬食,你們吃的是這個?!」

「主子息怒!」柳無名跟姬無雙慌張地道。

「息怒?」戚仰寧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你們眼睜睜看著我吃了三天豬食,還要我息怒?」

看主子氣得不輕,兩人雙膝一屈,就要跪下請罪。

「免了。」戚仰寧沉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放任那丫頭整我三天?」

「主子誤會了。」姬無雙急忙澄清,「此事我跟無名已經私下問過崔姑娘,崔姑娘說她給主子吃的全是有益且具有療效之物。」

「她說你們就信了?」戚仰寧面露惱怒,「你們是這樣保護本侯的?」

「主子息怒。」柳無名緊接著道:「主子不覺得這三日來,氣色、精神好了許多?」

「我讓那丫頭氣得臉都綠了,哪來的好氣色?」他冷哼。

姬無雙續道:「主子印堂的青黑已稍稍退去,我跟無名都發現了。」

經兩人一說,戚仰寧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無名和無雙跟在他身邊多年,向來忠誠堅貞,他不至於懷疑他們聯合崔迎喜來整他,難道那丫頭給他吃的東西真有療效?

正忖著,聽見崔迎喜的腳步聲傳來,他立刻將碗還給柳無名,以眼神示意兩人什麼事都沒發生,然後若無其事的坐回桌旁。

在這深山野嶺住了幾日,戚仰寧雖覺無聊至極,卻也不至厭煩--除了崔迎喜那丫頭繼續給他吃豬食之外,一切堪稱美好。

那丫頭不知道他的身份,對他十分失禮,不只沒將他放在眼裡,還經常對他大呼小叫,他的地位比她那頭羊還不如。

但話說回來,住了幾日,他還真發現自己的精神好了一些,或許是他吃的那些東西真起了作用,只不過那實在是難吃到讓他不得不猜想她根本是在整他。

中午,崔迎喜吃過簡單的午膳便出去了。戚仰寧覺得無聊,便自個兒到處逛逛,走著走著,他來到一處水邊,看見她一個人蹲在水邊,似乎在採摘植物。

想到她可能又在找什麼奇怪又難吃的東西給他,他忍不住想報個小仇,解解馨悶。

於是他放輕腳步,小心翼翼的靠近她身後,正打算來記獅吼嚇得她哇哇大叫之際,忽聽見身後傳來隱隱約約的低嗚。

他轉過頭,只見羊哮樣正在他身後,用極度敵視的眼神瞪著他,而且還做出詭異的表情。

他實在不想承認牲畜有表情及情緒,但此時他是真的感覺到牠的憤怒及敵意。

還沒來得及反應,羊咩咩突然用頭上兩支黑角朝他頂來。

「該死!」他暗叫,聲,立刻退後兩步,一不小心踩進水裡,驚動了崔迎喜。

「咦?」她驚訝的看著突然出現的他。

這時,羊咩咩再度逼近,轉個身用有力的後腿,蹬,硬生生把戚仰寧給踹進水裡。

「啊!」戚仰寧一個踉蹌,整個人跌進水中,狼狽至極。

「哎呀!咩咩,你在做什麼?」崔迎喜沒料到羊咩咩會做出這種事,看來牠對第一次見面就恐嚇要宰了牠清燉的戚仰寧真的是深惡痛絕。

羊咩咩看著她,嘴巴開開闔闔的,眼睛擠呀擠的,像是在說話,就在戚仰寧覺得疑惑時,羊哮咩又氣急敗壞的跺著腳蹄子,似乎在跟崔迎喜抱怨什麼。

戚仰寧敢發誓,就在那一刻,他真的看見牠眼底有著狡黠的光。

「什麼?」崔迎喜微怔,「你說他想捉弄我?」

「咩?咩?」

戚仰寧內心驚疑又心虛。真是見鬼了,那頭羊居然告狀?而她竟也能跟羊溝通?她到底是醫女還是巫女?

正想著,崔迎喜轉身瞪著他,「你是想捉弄我被咩咩逮個正著,牠才教訓你的吧?」

「你的羊有病。」他抵死不認,自己堂堂一個安國侯做出如此幼稚之事,傳出去還得了。

「哼!」崔迎喜一哼,「有病的是你,咩咩從不會隨便攻擊人,牠是我養大的,沒人比我更瞭解牠了,倒是你……就知道你小心眼。」

被說小心眼,戚仰寧雖不服氣卻啞口無言。

「幼稚。」她不以為然的瞥了他一眼,旋身便帶著羊咩咩走開。

看著她與黑羊揚長而去的身影,他氣得直槌水面,水花濺得他滿頭滿臉,也教他氣得七竅生煙。

而一旁,正有人躲在暗處搗著嘴,因為不敢笑出聲音而忍耐得全身顫抖……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18 PM

第二章

「哈……哈啾!」

一早,戚仰寧便哈啾個沒完沒了,不是他又過敏,而是因為昨兒個掉進水裡受了風寒。

「主子,您沒大礙吧?」柳無名一邊伺候他著衣,,邊憂心的問著。

「沒事,只是著涼。」

「要不要請崔姑娘替你抓帖藥?」

在這無常居待了多日後,他發現崔迎喜是真有些本事,這山裡的獵戶及農家似乎也十分仰賴她。

戚仰寧白了他一眼,「一大早別跟我提那丫頭的事。」

他會著涼還不是拜崔迎喜跟她那頭瘋羊所賜?哼,這筆帳他戚仰寧遲早會討回來。

著裝完畢,走出房外,崔迎喜已備好早膳,姬無雙正在一旁幫忙,兩人還有說有笑。

見兩人活像一對好姐妹,戚仰寧冷冷的瞪了一眼,迎上他的眼神,姬無雙立刻斂起笑意,換上一張嚴肅的臉。

「用膳嘍,昨天張大叔打到一頭大山豬,送了我一條蹄子跟兩斤肉,今天我煮了好吃的肉羹。」崔迎喜說著,一臉歡喜。

戚仰寧沒好氣的白她一眼,什麼好吃的肉羹?不知道又弄了什麼鬼玩意兒來整我。

在桌旁坐下,往面前那大碗一看,果然又是看來十分可疑的東西。他正想抱怨,冷不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哈啾!」

崔迎喜一見,嫌惡的看著他,「喂!你太不衛生了,幹麼往碗裡打噴嚏?」

他沒好氣的回她一句,「反正你弄的鬼東西跟鼻涕相差無幾。」

「你說什麼?!」崔迎喜兩顆大眼不悅的瞪著他。

居然說她弄的東西是鼻涕?哼,為了給他治病,她這幾天可是很努力在查閱醫書,想找出他身上的毒耶。

沒錯,她是故意弄難吃的東西給他吃,但那都是不錯的藥草,她可沒虧待他。

「咦?」這時,她突然發現他臉色潮紅得不太尋常。她一個箭步上前,手掌便往他額頭上一按。

她這有違男女授受不親的舉動教他整個人怔愣住,不知怎地,明明該惱怒,心裡卻產生悸動。

「你燒得厲害呢。」崔迎喜蹙起眉頭,「都幾歲人了,連自己發燒都不知道嗎?」

經她一說,柳無名立刻憂心地道:「主子,你……」

「不礙事。」戚仰寧搖搖頭,「不過是個小小風寒,何必大驚小怪,我……哈啾!哈啾!哈啾!」

話未說完,他又狼狽的打了幾個大大的噴嘻。

他懊惱極了,低聲嘀咕,「都是你那頭瘋羊惹的禍。」

「你別賴咩咩了。」崔迎喜一臉不以為然的反駁,「是你想捉弄我在先,還怪咩咩。」

此話一出,姬無雙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已從昨兒躲在暗處保護主子的趙無垢那兒聽說了此事,她也告訴了柳無名,也就是說,他們那平時冷酷倨傲,不苟言笑的主子幹了什麼幼稚的蠢事,他們全知道了。

戚仰寧瞪她一眼,「姬無雙,你笑什麼?」

姬無雙急急收住笑意,惶恐地說:「無雙知罪。」

「你們這群……哈啾!哈啾!」

「我的天啊,拜託你別來了。」崔迎喜一手以袖掩住口鼻,一手拉著他的手,「快給我到床上去躺著!」

「我不要!」戚仰寧嘴裡打死不肯,卻莫名的移動了腳步,任她擺佈。

看著崔迎喜強拉戚仰寧離去的這,幕,姬無雙還是忍不住笑了。

柳無名斜睇著她,「你還敢笑啊?小心主子剝了你的皮。」

姬無雙抿了抿嘴,雖忍住笑聲,眼底仍藏不住笑意。

戚仰寧這一病燒了兩天一夜,崔迎喜親自給他煮藥燉湯,看著他服下,若他不從,她便像教訓三歲孩子一樣念到他幾乎快投降。

柳無名跟姬無雙在一旁看著兩人的互動,憋笑憋得都快內傷了。

他們從沒見過這樣的戚仰寧,自五年前老侯爺遭人下毒身亡後,原本性情開朗的他就變得陰沉寡言,他為了明哲保身、積存能量,因此事事謹慎、步步為營,學會了七情不上面的本事。

可這樣的他在崔迎喜面前,卻再也冷不了、酷不了。

她就像是他的剋星般,總讓他惱得不知所措又無計可施,甚至還乖乖的讓她牽著鼻子走,這看在他們這些暗衛眼裡萬分驚奇,都不知道這崔迎喜究竟哪來的魔力,能教孤高的主子豎起白旗。

第三日,戚仰寧退了燒,自睡夢中醒來,視線一瞥,只見崔迎喜趴在桌旁睡著,手裡還抓著一本書。

想起這兩三天她親力親為的照顧自己,他心裡有種微妙的感覺,他輕手輕腳的下了床,伸展一下四肢,覺得輕鬆許多,雖然她弄給他吃的藥仍是難以入口,但似乎起了療效。

不愧是神醫的關門弟子,雖然是個女流之輩,實力還是有的,突然,他瞥見她手裡抓著的竟是那本《日出藥典》,而一旁有本冊子,上頭有字,他驅近一看,發現她把炭條削尖,在冊子上寫著漢字跟日出國的文字。

戚仰寧十分驚訝。他以為她只不過喜歡稀少的古籍珍本,不見得能理解其中內容,才讓無名挑了這本先皇賜給父親的《日出藥典》來賄賂她,萬萬沒想到在這深山野嶺之中,竟然有人懂得異國文字?

正想搖醒她並詢問相關事宜,鼻子忽地一癢--

「哈……哈啾!」

這一下,驚醒了崔迎喜,她整個人跳起來,兩隻眼睛瞪著他。

「你幹麼?」看他不知什麼時候偷偷站在她身邊,她露出防備神情,「又想捉弄我嗎?」

他濃眉一擰,他堂堂一個安國侯,哪會沒事像個調皮鬼一樣捉弄她?

可念頭才閃過,他又想起自己正是為了要捉弄她才遭羊咩咩踹進水裡,染了風寒,他不由得嘖了一聲,坐了下來。

「欸,」他看著她,「我問你,這字是你寫的?」他指著冊子上那些異國文字。

她知道他指的是日文,點點頭。

「你看得懂?」他一臉懷疑。

「嗯。」

她奶奶是中日混血,她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統,從小就有機會接觸並學習日文,在家也常以日文跟爺爺奶奶交談,雖然他們在她八歲及十二歲的時候先後過世,但之後她又在補習班上了三年課,也考過日文檢定,一般的聽說讀寫對她來說不是難事。

戚仰寧眉心一擰,細細的打量著她,「你為什麼懂?」

「我自修。」她隨口胡謅。不是她不老實,而是她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

「自修?」他一臉狐疑。

宮裡那些太醫們就算是自修,也不見得有辦法理解並譯出這本《日出藥典》,也就是因為根本沒人能讀懂,先皇才會將它當禮物送給喜歡收藏書冊的父親。

而她竟自稱靠自修便有辦法讀懂這本書?

「怎麼可能?你區區一個……」

「幹麼瞧不起女人?你娘不是女人?你不是你娘生的?」猜到他又要說出那種性別歧視的話,她直接打斷他。

「我聰明不行嗎?」她氣呼呼的瞪著他,「我悟性高、天賦異稟不行嗎?你這人真奇怪,女人跟你有仇嗎?你是不是被女人狠狠甩過,心靈受創啊?」

他都還沒說到話,她就劈哩啪啦說了一串,他懊惱的皺起眉頭,正想好好反駿幾句,鼻子又癢了。

「哈啾!哈啾!」

「喂!」崔迎喜以袖掩面,嫌惡的瞪著他,「別朝著我打噴嚏,會傳染的。」

她從腰間拿出一個自製的布口罩。

「喏,這戴著。」她以命令的語氣說。他滿臉疑惑,「這是什麼?」

「這東西叫口罩,是我自己縫的,你戴上後,就算打噴嚏也不會傳染給別人。」說完,她非常強勢的幫他戴上。

他心裡雖抗拒,卻莫名順從的戴上。

這時,柳無名跟姬無雙走了進來,見他醒來並下床,十分歡喜。

「主子,了吧?」

「不礙事了,」他轉過頭,「不過是風寒……」

他一轉身,柳無名跟姬無雙瞪大眼睛看著戴著口罩的他,那模樣太滑稽,令他們忍不住笑了出來。

戚仰寧兩隻眼睛像要噴火似的瞪著他們,他們見狀趕緊把嘴閉緊,強自冷靜。

「出去!」他指著門口,要兩人立刻自他眼前消失。

若是可以,他真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喔不,是把崔迎喜這老讓他出糗的丫頭給埋了!

已經秋天了,空氣裡漸漸嗅聞得到樹葉凋零的氣味。

崔迎喜帶著羊咩咩外出散步,一人一羊悠閒的漫步在林間。轉眼間,她穿越至此已有九年光景。這些年她一直待在赤巖谷,不曾去過其他地方,雖然她是個隨遇而安,物來順應的人,但有時她也會想,難道她終其一生都要這麼過了嗎?

「唉?」她輕歎一聲,想起那個老把她一個人丟下的神醫。

「咩?」羊咩咩挨在她身邊,像是明白她的心情般叫了一聲。

她摸摸牠的頭,「咩咩,幸好有你陪我。」

突然,眼前出現一個蒙面黑衣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崔迎喜心下一驚,這人煙罕至的幽谷之中竟出現這等打扮的人,顯然不是善類。

她警覺的拉著羊咩咩轉身要跑,黑衣人騰起一躍,落在她面前。

她退後兩步,慌張地問:「你要做什麼?」

「尋仇。」對方聲音壓得極低。

「我從沒跟人結怨,你找錯人了。」見鬼了,她除了神醫跟那些農家獵戶,還有偶爾尋上門來求見神醫的人之外,壓根兒沒接觸過誰。

「沒錯。你是無常老人的關門弟子,我跟他是世仇,尋他不得便找你了結。」黑衣人說。

「什麼?」她一愣,生氣地喊,「冤有頭,債有主,你為什麼要拿我出氣?」

黑衣人啞然,隨即有點惱怒地道:「廢話少說!」他拔出腰間長刀朝她劈來。

「救命啊!」她嚇得拉著羊咩咩掉頭就逃。

黑衣人追著她到處跑,嚇得她哇哇大叫,只求老天爺快派個人來救她。

突然,林子裡竄出一個身影,正是戚仰寧。

她彷彿見了救世主般朝他奔去,可下一秒又擔心他一個京城來的貴公子,搞不好都自身難保了,怎麼救她?

才忖著,只見戚仰寧赤手空拳迎向黑衣人,兩人直接過起招來。

她看著有些傻眼。還以為這人沒什麼本事,沒想到他居然會武功?

兩人打了一會兒,羊咩咩突然筆直的朝戚仰寧跟黑衣人衝去。見狀,她忍不住大叫--

「羊咩咩!」

羊咩咩不理會,仍朝黑衣人衝去,黑衣人見狀,本能的持刀斬向牠。

「不!」她尖叫的同時,只見戚仰寧伸出手臂,一把抓住了羊咩咩的項圈,將牠往後拉扯。

說時遲那時快,黑衣人的刀揮在戚仰寧的手臂上,劃開了他的袖子,也劃開他臂上的皮肉。

「啊!」崔迎喜嚇得驚叫一聲,下意識衝上前去,顧不得刀劍沒眼。

見她過來,戚仰寧一掌擊向黑衣人左肩,黑衣人踉蹌幾步,眼底不知為何滿是驚慌,連忙轉身幾個騰躍便消失在林徑之中。

崔迎喜跑到他身邊,抓起他的手,只見他臂上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她眼眶頓時紅了。

她趕緊拿出腰間的手絹緊緊綁住他的傷口,但血依舊滲了出來,瞬間染紅手絹。

「走,我們快回去,你得立刻止血縫合。」她拖著他就要走。

她那驚慌憂心的表情教他一怔,心頭一陣悸動。

他睇著她的臉,「你該不是想哭吧?」看著她那紅紅的、泛淚的眼眸,他微微皺起眉頭。

她一把抹去眼角因驚怕憂急而迸出的淚花,倔強地道:「誰想哭了?是剛才有東西進了眼。」

「是這樣嗎?你明明哈啾!」他一連又打了幾個噴嚏,只因羊咩咩正靠在他身邊。

不過這次他還沒趕牠,崔迎喜已經先開了口,以命令的語氣說:「咩咩,你先回去。」

羊咩咩果然聽懂她的話,掉頭便朝無常居的方向走去。

「你也快點走。」羊咩咩一動,她也輕推了戚仰寧一把,像趕羊似的把他往前推。

回到無常居,她立刻幫他止血並給他吞了一顆藥丸,那是她跟神醫一起煉出來的,服下之後能短暫有麻醉的效果。

接著,她用消毒過的針線為他縫合傷口。

那線是用蠶絲捻成的,細小又具韌性,她小心翼翼的為他縫好臂上那道刀傷後,又塗上特製的藥物,然後敷上乾淨的布並固定。

柳無名及姬無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因為他們從沒見過這樣的外科手術,雖然受傷時京城裡的那些大夫也懂得縫合傷口,卻沒人能縫得如此漂亮。

而對她的醫療技術感到驚訝的不只是柳無名跟姬無雙,還有戚仰寧。

他以為她只不過是跟在神醫身邊多年,學了一些皮毛,偶爾替人治治頭痛傷風的小病,卻沒想到她竟有這種連京城大夫都比不上的醫術。

看來,他真是小覷她了。

「好了。」她一臉抱歉卻又感激地道:「也許會留下一點點疤痕,不過我用藥塗抹後會淡化的,還有,謝謝你。」他睇著她,「這麼坦率?」

「我這個人是懂得知恩圖報的。」她微微皺起眉頭,微惱的看著他。

還坦率咧,說得好像她是個彆扭的人一樣,真正彆扭的是他吧?

「你是為了救我跟咩咩才受傷的,我很感激你。」她說,「這份恩情我會記在心裡。」

說真的,她很訝異他會不顧自身安危的救她,甚至為了羊咩咩挨了一刀。

在她眼裡,他一直是個不可一世又囂張傲慢的公子哥,她以為他是個獨善其身的自私鬼,卻沒想到他竟為了救一隻他口中的「瘋羊」而受傷。

她不只是感動,甚至還覺得對他刮目相看。

她想,人跟人之間真的不能存在先入為主或第一印象的偏見,也許他是個好到她意想不到的人也說不定。

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捉弄他,給他吃奇怪又難吃的東西了,我會對他好一點的。她在心裡想著。

「若你真心想報答我的恩情,那就……」

「迎喜姐姐!迎喜姐姐!」突然,一個十二歲上下的孩子氣喘吁吁的跑進來,滿臉驚慌的打斷了他的話。

「小冒?」崔迎喜轉身看著他,「怎麼了?」

「不好了,我家的牛生不下來,快死了!」小冒急得眼淚直掉。

「什麼?!」她一聽,立刻丟下戚仰寧三人,抓著她的醫療箱便拉著小冒跑了出去。

她前腳一走,戚仰寧立刻對姬無雙使了個眼色。

姬無雙頷首,即刻邁步尾隨而去。

燭光如豆,室內幽暗,戚仰寧坐在床側,兩旁是柳無名、姬無雙以及李無言,趙無垢則跪在他跟前。

戚仰寧濃眉微皺,無奈地道:「起來吧。」

「不,請主子降罪。」趙無垢抬起臉,一臉愧疚,「屬下未能保護主子,還教主子受了如此重的傷,罪該萬死,就算今日主子罪於我,董叔也會罰我的。」

「算了。」戚仰寧眉心一擰,「我說沒事就是沒事,這傷又要不了我的命。」他下意識的看了看那被妥善包紮的手臂。

「無垢,」柳無名說道:「主子既然不怪你,你也別往心裡去了,快起來說話吧。」

「不,無垢該死,竟然誤傷主子。」趙無垢臉上滿是自責。

「你都說是誤傷,自然情有可原。」戚仰寧臉一沉,「本侯命你立刻起來說話。」

迎上他足以震懾人心的眸光,趙無垢心頭一震,猶豫了一下,慢慢的站起身來。

他便是白天攻擊崔迎喜的黑衣人,之所以會假扮成神醫的仇家攻擊她,只因主子之命。

而戚仰寧要他如此做的目的有兩個。一是為了教訓一下老是在捉弄他,把他當三歲孩子呼喝的崔迎喜;二是為了教崔迎喜在他跳出來英雄救美之後對他感激不盡,自此好生對待著。

可沒想到羊咩咩竟會衝出來攻擊,教經過長期訓練,遇佛殺佛的趙無垢本能的向羊咩咩揮刀。

戚仰寧只是要嚇唬崔迎喜,沒打算鬧出人命或羊命,所以才會在當下直覺反應的出手保護羊咩咩,導致自己受傷。

不過也正因為受了傷,才得以見識到崔迎喜那令人驚艷的醫術。

稍早他要姬無雙暗中尾隨她去小冒家,姬無雙回來後稟報崔迎喜十分鎮定,不慌不忙的安撫了難產的母牛,並助其有驚無險的產下了一頭小牛。

他對崔迎喜真是越來越好奇了。

「無垢,你這次說不定立了個大功。」他眼中問過異采。

聞言,四人疑惑的看著戚仰寧。

「若不是挨了這一刀,我還不知道那丫頭有這等驚人醫術。」他唇角一勾,「我要得到她。」

此話一出,四人不禁瞪大了眼睛,驚疑不定的看著他。

「主子,您是說……」柳無名眉心一攏。

戚仰寧睇見四人的表情,知道他們誤會了他的意思,不以為然的哼笑,「你們都想到哪兒去了?那粗野丫頭豈能入得了我的眼?」

柳無名跟姬無雙互視一眼,心裡有著同樣的想法,但極有默契的選擇閉嘴。

「我看崔迎喜是真的從神醫那兒學到不少東西,不只能醫人,還能醫治牲畜。」他續道:「這十來日我確實是精神多了,或許她真能醫治我身上的毒。」

姬無雙語帶試探地問:「主子的意思是?」

「我們在赤巖谷已經待太久了,把京裡的事擱著也不是辦法,依我看,神醫也不似她所說的會在近日內返回無常居,所以我決定回京。」他說。

姬無雙跟柳無名又互視一記,「那主子說要得到崔姑娘是指……」

「我要帶她回侯府,讓她當我的醫女。」他眼底閃動光芒。

「咦?」四人一怔。

「不只如此,我還要借重她在醫治牲畜這方面的長才,助我與賈不二搭上線。」

「主子是說……」

「賈不二愛馬成癡,可他的愛馬柳月卻長病不起,要是崔迎喜能治癒柳月,我便能跟賈不二談上生意。」

除了王侯的身份,他同時也是個商人,做的是鋼鐵及兵器方面的生意,為了暗助同父異母的五皇子魏世真,他必須私底下打點許多環節,並培養及拉攏一些能人、異人,而這些都需要龐大的金錢支出。

因此早在三年前,他便開始暗地裡行商買賣,如今也已累積了驚人的身家財富,只不過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及被趙後等人發現,他的資產幾乎全數都擺在摯友周子齊的名下,由周子齊替他管帳。

賈不二是知名的漕運商人,有龐大的船隊。

可他脾氣古怪,難以親近,戚仰寧多次透過中間人與他談生意都碰了軟釘子。據他所知,這世界上唯一能動搖並軟化賈不二的心的,就只有馬。

柳月是他自西域買回的異國種馬,可一到京城後便長病不起,他遍尋名醫為愛馬治病卻無成效,十分憂慮,若是崔迎喜真能治好那匹馬,那賈不二便欠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可崔姑娘未必能醫好賈不二的馬。」柳無名說。

「正所謂死馬當活馬醫,不試試又怎麼知道不行呢?」他臉上有著志在必得的神情。

姬無雙問道:「可是崔姑娘會願意隨主子到京城去嗎?」

他們在無常居也住上十來日了,漸漸明白崔迎喜的性情,加上又親眼見到她是多麼古靈精怪,難以駕馭,甚至把向來高傲冷酷的主子當三歲孩子呼來喝去,這樣的她,就算主子說出自己的身份,拿王侯的頭餃來逼她,她也不見得會乖乖就範。

「欠什麼還什麼,」戚仰寧唇角一勾,「如今她欠我一份情,就得拿情來還。」

「欸?」崔迎喜訝異的看著安坐在面前,正經八百的說出「跟我回京城」的戚仰寧。

她難以置信的眨眨眼,再看向站在他身後的柳無名及姬無雙。

姬無雙跟她交換了一下眼色,似乎在告訴她「我主子是認真的」。

她皺起眉頭,狐疑的看著戚仰寧,「你燒還沒退嗎?」

「你不是說自己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嗎?現在就是你報恩的時候了。」他一臉嚴肅地說。

沒錯。她確實說過這種話,但他要她報恩的方式居然是要她離開無常居,隨他回京城?

「我為了救你跟那只瘋羊,這隻手臂差點就廢了不是嗎?」他挑挑眉,「這等恩情,沒讓你以身相許已是寬容。」

聽見「以身相許」這四個字,不只崔迎喜一驚,就連戚仰寧身後的柳無名跟姬無雙都心頭跳了一下。

崔迎喜秀眉一擰,「你瘋了嗎?這樣就要人以身相許?」

「不然呢?」他目光睥睨的看著她,「什麼知恩圖報,原來你也只是說說而已。」

「我是要報你的恩情,可沒必要以身相許吧?」

「沒錯,所以我沒要你以身相許,而是要你隨我返回京城。」他把身子微微前傾,兩隻眼睛定定的看著她。

以身相許?京城裡有多少天仙美女巴望著他能多看她們一眼,他都不為所動了,更何況是她這個粗野的丫頭?她真答應了,他還想逃呢。

要不是她有驚人的醫術,或許能助他一臂之力,他才不會想要將她帶在身邊。

「你要我跟你去京城做什麼?」

「當然是當我的侍醫。」他說。

「欸?」她一臉困惑,「侍醫是什麼?」

「光看字面也知道就是隨侍在旁的醫者的意思。」他說:「你不是說我有病嗎?」

「嗯。」她點頭,「你中毒了,而且已經好幾年了。」

此話一出,其他三人都一怔,他們從沒說過餘毒之事,她卻早已觀察出來,看來,她年紀雖輕,但確實是個不簡單的女醫。

如此一來,戚仰寧想將她帶回京城的念頭就更加堅定了。

「之前你發燒時我曾為你診脈,發現你脈象極亂,臟腑受損。」她一臉嚴肅地道:「我查了許多醫書都沒理出頭緒,我猜想你身上的毒並非中土之物,而是來自陌生的異國。」

聞言,柳無名難掩激動地開口,「崔姑娘,你能為我家主子治好嗎?」

「崔姑娘,我家主子受餘毒所苦,還請你幫忙。」姬無雙也懇求著。

迎上兩人懇切的眼神,崔迎喜倍感壓力。

「不,我不確定我能治好他。」她抓抓臉,尷尬地說:「師父或許可以,但是我……」

「這十來日,我確實覺得精神許多也舒緩許多。」戚仰寧直視著她,「我想彌給我吃的那些東西確實有療效,就算無法治癒我身上餘毒,至少能減緩其症狀。」

「是沒錯,我給你吃的都是對身體有益的好東西。」

「我府裡有個萬卷齋,藏書萬冊,其中不乏珍稀的醫書,你或許能從中找到治癒我的方子。」

聽到他說他家裡有個藏書萬冊的書齋,她忍不住眼睛瞪大直發亮。

「我認為女人無法為人治病,你不是很不服氣嗎?」戚仰寧再接再厲,「既然如此,你便證明給我看吧。」

崔迎喜挑挑眉,「你在使激將法?」

「不是。」他說:「只是給你個報恩及證明自己能力的方法,再說,你說神醫就快要返回赤巖谷是騙人的吧?你只是想把我留在此地並報復我,對吧?」

聞言,她一臉心虛尷尬。原來他早就知道她的詭計了?

「你這人還真沉得住氣。」她有點心虛。

戚仰寧心頭一震。他剛才是隨口說說,沒想到真道中她的計謀,不行,他斷不能對她發怒,一副他如今才恍然大悟的蠢樣。

他要讓她知道,不管她耍什麼小心眼的脆計,都逃不過他戚仰寧的法眼。

「好多事我只是不想點破罷了。」他擺出驕傲表情。

「崔姑娘,」一旁,這十來日跟她處得不錯的姬無雙說道「我家主子說得對,這是你證明自己能力的好機會。」

「沒錯,崔姑娘,你得讓世人都知道女人並非只能在家相夫教子,燒飯洗衣。」

柳無名也搭腔,「神醫遠遊,你何不暫時跟我們回京城去?你去過京城嗎?」

崔迎喜微頓。京城?那會是什麼樣的地方?

迎喜,外面的世界很險惡,在你還沒準備好之前,最好乖乖的待在赤巖谷。神醫從前老跟她說這些話,彷彿她只要一離開赤巖谷就會遭遇不測。

但外面的世界真有如此險惡?難道她終此一生都只能跟羊咩咩待在赤巖谷裡?喔不,想到這個,她突然覺得很抗拒。

睇著她臉上的表情,他非常確定她已經動搖了。

「你準備好到京城去大展身手了嗎?」戚仰寧笑視著她,「讓我瞧瞧你的能耐吧。」

迎上他略帶挑釁卻莫名教人心熱的眸光,她不由得心頭一悸。

她穿越來到這兒之後,就再也沒去過其他地方,說真的,她不只一次想離開無常居及赤巖谷,而這也許是她唯一的機會。

她只知道自己身處在一個叫南朝的朝代,魏氏一族統一中土,四方各有藩屬國,也聽說京城是個富庶繁榮的地方,可她卻一眼都沒見過。

「崔迎喜,」戚仰寧直呼她的名字,滿臉懇切,「你難道不想給自己一個機會?」

「崔姑娘,我家主子不會虧待你的。」

「是的,你到了京城,包準衣食無憂,若能治癒我家主子的餘毒,必有重賞。」

柳無名跟姬無雙一搭一唱,試圖協助戚仰寧說服並動搖崔迎喜的意念。

「……」崔迎喜沉默了,正如他所說,這是個機會,而她必須善用這個機會。

再說,她不知為何就是很在意戚仰寧身上的餘毒,如果沒人為他找到那傷害他的神秘毒物,他遲早有一天會被那奇毒奪走性命。

他從黑衣人的手中救了她跟羊咩咩一命,現在該是她努力救他一命的時候了。

「好吧!」她率性的點頭答應,「我去。」

「太好了,崔姑娘。」姬無雙難掩興奮。

她響應了姬無雙,對她一笑,然後轉頭看著戚仰寧,一臉認真地道:「但是我有個條件。」

「說。」

「我要帶著咩咩去。」她說。

「什麼?!」他一怔。帶著那只瘋羊進京城?甚至住進他安國侯府?

崔迎喜睇著他,「有困難?」

他忖了一下,「沒,不困難,我府裡有馬廄,牠可以待在那裡。」

「不行。」她用力搖頭,「咩咩從小到大沒離開過我,牠每天都睡我床邊的。」

「你是說……」

「我住哪兒,牠就住哪兒。」她語意堅決,兩隻眼睛彷彿在說「不答應算了」。

看著她那一副絕不妥協的表情,戚仰寧倒抽了一口氣,強忍下那幾乎要爆發的脾氣。

眼前當務之急是把她拐到京城,別說是一隻瘋羊了,就算她要把這無常居扛去,他都會允了她。

「成,你住哪,牠住哪。」

「一言為定!」她大喜,伸出了手,「打勾勾。」

他一怔。打勾勾?那是什麼?

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抓起他的手,用自己的小指頭勾著他的小指頭,然後例著嘴對他笑,「不能反悔喔!」

看著她那一臉粲笑,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了一下。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19 PM

第三章

崔迎喜準備了一些治療感冒、肚子痛、頭痛等的常用藥草,還有外傷藥膏分送給經常來無常居看病的農家及獵戶們,然後給神醫留了封信交代行蹤,便帶著羊咩咩隨戚仰寧他們啟程返京。

十二日後,他們來到了京城。

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已令她感到驚奇,沒想到進京後讓她驚訝的更多了。

南朝果然是個太平盛世啊,京城繁華多姿,令人驚黯。

走在大街上,兩旁商家林立,人潮眾多,更讓她訝異的是京城的人們衣著光鮮亮麗,用色十分大膽,跟她在赤巖谷所見猶如天差地別。

這裡彷彿是南朝的巴黎,就連路邊擺攤的小販都穿得很光鮮、很時髦,讓她感到驚奇的還有一件事,就是京裡的人們養寵物。

那些小姐公子們走在路上不是牽著狗就是抱著貓,好像這是非常時尚的事情,不做就跟不上流行。

不過,這對戚仰寧來說一定跟地獄無分別吧?他對動物毛髮過敏,肯定是避之唯恐不及。

為了帶上羊咩咩,戚仰寧幫她買了一輛簡單的馬車。此時,她跟羊咩咩坐在馬車上,興奮的看著外頭的風景,一點都沒發覺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欸!」突然,戚仰寧打開簾子叫她。

她嚇了一跳,「幹麼?」

「到了。」他說。「下車。」

她愣了一下,然後開心的拉著羊咩咩,「咩咩,咱們到了。」

她先跳下馬車,然後把羊咩咩拉了下來,才一回頭,她就被眼前的景況給嚇傻了。

眼前是一座壯麗的大門,光看那門就知道住在這兒的人非富即貴。也是,他是富家公子,住在這種地方也是應該。

可再往上看,高高的門楣上掛了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匾,「安國侯府?」她喃喃的念了一遍。

「哇!」安國侯府耶,敢情他還是個皇親國戚呢,誰是安國侯?他父親嗎?地位這麼尊貴,難怪他眼睛長在頭頂上,高傲得很。

正想著,突然大門敞開,數名穿著黑色勁裝的黑衣護院快步走了出來,分站兩排。

一名年紀較長,有著銳利雙眼的中年人走上前來,恭謹地道:「侯爺,您終於回來了。」

「府裡沒什麼事吧?」戚仰寧問。

「府裡一切安好,倒是聖上曾兩次差高大人前來關心侯爺的事。」此人是安國侯府的護院總管--徐晉。

而當年護送戚雲年女兒離京的總管--徐安便是他的親大哥。他們兄弟倆自十七、八歲便進了侯府,如今已是五十歲的人了。

聽見徐晉喊戚仰寧一聲侯爺,崔迎喜還真是嚇了一跳,原來他就是安國侯本尊啊?

哇,真想不到他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個王侯了,她忍不住拉了他袖子一下。

「喂,你就是安國侯?」

她的舉動跟措詞讓戚仰寧皺起了眉頭,也教徐晉及其他護院看傻了眼。

「侯爺,這位姑娘是?」徐晉好奇的看著拉著一頭黑羊的崔迎喜。

「她是……」

「你好,我是崔迎喜。」她笑咪咪地介紹,「這是我的朋友,牠叫羊咩咩。」

徐晉一愣。這帶著羊的姑娘是何方神聖?居然敢叫侯爺「喂」,甚至打斷侯爺的話?

「崔姑娘,你好。」徐晉疑惑的看著她,「你的羊還有姓氏?」

「你誤會了,不是姓氏的『楊』,而是羊群的『羊』,大叔你叫牠咩咩就好。」不怕生的崔迎喜劈哩啪啦講了一串話,然後才想到她還沒請教他的名字。

「請問大叔尊姓大名?」她問。

「不敢,在下徐晉,是侯府護院總管。」這姑娘是侯爺帶回來的客人,徐晉自然十分恭敬。

「原來是徐大叔。」崔迎喜一笑,「我跟咩咩也許會在府上叨擾一些時日,還請你多多指教了。」

「崔姑娘客氣了。」徐晉下意識看了侯爺一眼,希望能得到一點解釋。

戚仰寧卻沒說什麼,「行了,本侯乏了,想先歇一會兒。」轉頭,他吩咐姬無雙,「你帶她跟瘋……咩咩去清風小築吧。」

這一路上,崔迎喜老叨念他,不准他再叫那畜牲瘋羊,雖然不太情願,不過為了討她姑奶奶的歡心,將她留在京城做為己用,就算要叫那頭羊大爺他都肯。

「是,這就去。」姬無雙領命,立刻帶著崔迎喜跟羊咩咩往裡走。

清風小築位於安國侯府的西邊,清幽而雅致,小築裡有塊草地,正適合羊咩咩活動,崔迎喜一見了這兒便覺喜歡。

姬無雙將她安頓好之後便先行離去。

稍晚,戚仰寧帶回一位牽著黑羊的姑娘一事已在府中傳開,每個人都議論紛紛。

而這件事很快便傳進溫落香的耳裡,她對崔迎喜這號人物十分好奇,立刻前往清風小築一探,一踏進拱樓,她便看見一頭黑羊在庭院裡悠閒散步,察覺到有人進來,牠立刻抬起脖子朝她及丫鬟小翠的方向望過來。

「咩!」羊咩咩一見陌生人,活像只忠心耿耿的看門狗般朝兩人衝了過去。

「呀!」溫落香跟小翠怕被牠頭上那兩支黑角頂著,嚇得哇哇大叫。

聽見聲音,屋裡正在整理醫書、隨身藥品及珍稀草藥的崔迎喜立刻丟下東西跑了出來,見兩個女子抱在一起尖叫,她立刻衝過來一把拉住羊咩咩的項圈,不好意思地道歉。

「抱歉,嚇著你們了。」她說:「放心,牠不會傷人的,只是嚇唬嚇唬兩位。」

見她拉著那隻羊,溫落香跟小翠稍稍放心,鬆開了彼此。

溫落香看著眼前這個不施脂粉,衣著樸素,模樣平凡的年輕女子,不自覺鬆了一口氣,甚至還有一種優越感。

她不知道侯爺打哪兒帶回這麼一個村姑,又為什麼帶她回來,但她知道這村姑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能跟她較勁。

「姑娘,這是我們落香小姐。」小翠說道:「聽說侯爺帶你回來,她特地來拜訪你,打聲招呼。」

崔迎喜看著溫落香,不禁打心底讚歎。

這女子有著沉魚落雁之貌,身形婀娜,嬌貴無比,一身錦緞衫裙,珠圍翠繞,活脫脫像是她從前在畫冊上看見的仕女。

「不知道落香小姐是……」她好奇的看著溫落香。

「我姓溫,閨名落香。」溫落香微笑著,十分和善,「是老安國侯的遠房親戚,六年前來此依親。」

「喔,原來如此。」崔迎喜看她客氣親切,笑容可掬,便也拋開了那些做作的話語,「你好,我是來自房縣赤巖谷的崔迎春,我爹娘都不在了,是神醫養大了我,這是我的朋友,牠叫羊咩咩。」

溫落香打心裡覺得眼前的女子粗野無文,面上卻沒露出一絲嫌惡。「原來崔姑娘跟我一樣,都失去恃怙。」

「你的爹娘也不在了嗎?」

「是的。」溫落香點頭,「對了,崔姑娘此番隨寧哥哥到京裡來,所為何事?」

崔迎喜微頓。寧哥哥?喔,溫落香指的一定是戚仰寧。

「是他要我來的。」她一五一十的說:「他要我當他的侍醫,幫他養身治病。」

聞言,溫落香一怔。戚仰寧要一個年輕女子為他醫治多年餘毒?這女子何德何能?雖說她是神醫養大的,也未必擁有神醫的醫術。

「我本來也不肯,他卻要我報恩,後來想想,我從沒離開過赤巖谷,所以就答應了他。」

聽她不斷他啊他的稱呼戚仰寧,溫落香跟小翠都覺得刺耳。她好大膽子,居然敢如此無禮。

「咩--」這時,羊咩咩突然又叫了一聲。

溫落香瞥了牠一眼,然後看著崔迎喜,「崔姑娘,你可知道寧哥哥不喜歡牲畜?」

「他是對動物毛髮過敏,不過那是可以解決的,還有……」她一臉正經的說:「羊咩咩不是牲畜,牠是我的好朋友,從今天開始,牠會跟我一起住在這清風小築,還請你們多多指教。」

溫落香一愣,「是、是嗎?」

只要一碰到牲畜就會打噴嚏的戚仰寧居然讓她把羊帶進清風小築?那個說一不二,任何人都得對他唯命是從的戚仰寧竟如此順她心意?

思及此,溫落香心裡又覺不安了。

「對了,你能不叫我崔姑娘嗎?」崔迎喜笑視著她,「叫我迎喜吧?我也叫你落香。」

溫落香唇角一勾,「好啊,你我年紀應當相仿,就以姐妹相稱吧。」

崔迎喜點點頭,十分開心。

來到侯府的第一天便能結識這麼一個美麗又親切的好朋友,這應是好的開始吧?

希望接下來的日子一切順心又如意。

翌日,戚仰寧派了一個丫鬟伺候她,被崔迎喜婉拒。

她一向自己照顧自己的,突然有人伺候她吃穿,會教她彆扭到死。

午膳過後她便開始整地,準備種植藥草,她帶了不少種子,到時定能養出一片藥草園來。

許多人都好奇的跑來清風小築看情況,熱情又不怕生的她便將他們邀進小築聊聊天、問問事。

大家知道她是神醫的女弟子,還拜託她為他們把脈,她也二說出每個人身上不同的毛病,並給予建議。

一傳十,十傳百,不到三天,清風小築成了眾人聚集之處,不時有一些人在這兒逗留。

第四天,戚仰寧回府了。

這些天他先是進宮面見聖上魏長賢,也就是他的生父,然後又馬不停蹄的處理他的生意,並跟摯友周子齊商討北方新礦之事,他也告訴周子齊,自己把神醫的女弟子從赤巖谷邀來,以及她擁有驚人醫術,能治療牲畜之事。

周子齊對這名女子好奇至極,立刻要求戚仰寧為他引見一番。於是,這天他便帶著周子齊回到侯府。

還沒走到清風小築,他便看見羊哮咩正在戚雲年鍾愛的庭院--樸園裡散步,而且還大了一地的羊屎。

周子齊見不知打哪兒來的黑羊,愣了愣,「你養羊?」

他知道戚仰寧最怕牲畜的毛,別說是養了,除非必要,他是絕不靠近的。

「是她的瘋羊。」見那一地羊屎,他不由得一肚子火。

那丫頭曾答應他會把羊哮咩好好的留在清風小築,現在居然趁他不在府中放這只畜牲亂跑?好啊,看他待會兒怎麼修理她!

一走近清風小築,兩人便被那熱鬧得像是來到了市集般的景況給嚇了一跳。

「這是在搞什麼名堂?」戚仰寧濃眉蹙起,直接將周子齊拋在腦後,大步向前邁進。

正從清風小築走出來的兩名婢女本來還說說笑笑著,一見他迎面走來,嚇得三魂七魄都快沒了。

「侯爺!」兩人彎下腰,大聲問安,「奴婢向侯爺請安。」

戚仰寧看都不看她們一眼,臉色難看的走進去。不看還好,一看他整個火氣都上來了。

她大小姐居然在清風小築看起診來!

「你這是身子濕而引起的酸疼。」崔迎喜正在幫府中小廝把脈,「你是不是常睡在地上?」

「是的,崔姑娘說得一點都沒錯。」小廝點頭稱是,一臉崇拜。

「你得改掉這習慣,我幫你配個方子,你去抓來煎煮,每日早晚服下,十天后便可見成效。」

「是,謝謝崔姑娘。」小廝感激地道謝說:「崔姑娘真是活菩薩,真是我的……」

「真是你的什麼?」戚仰寧聲線一沉。

十來個正等著讓崔迎喜幫他們把脈的僕婢及小廝一聽見他的聲音,就像見了鬼王似的跳了起來,轉頭見他冷著,張臉站在那兒,每個人都嚇得汗毛直豎。

「侯……侯爺?」

戚仰寧走向崔迎喜,一臉不悅,「是誰准你在清風小築看診的?」

「我只是利用閒暇幫助別人罷了。」崔迎喜微蹙秀眉,不解的看著他,「助人為快樂之本,你懂嗎?」

「這是我的安國侯府,不是你的善堂。」他說。

她眉心一擰,大聲嘀咕著,「你這小氣鬼。」

這話每個人都聽見了,沒人敢笑或做出反應,唯獨周子齊忍不住笑出聲來。

戚仰寧惡狠狠的瞪著崔迎喜,這丫頭居然在僕婢面前對他出言不遜,居然還說他是小氣鬼?真是反了!

他沉聲一喝,「還不趕快滾出去!」

「是,侯爺!」一干人等就差沒連滾帶爬的逃了出去。

不過一眨眼,所有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周子齊還在看好戲。

崔迎喜不是沒注意到多了一個人在後頭,但她沒時間問,因為她正準備跟戚仰寧吵架。

「你很霸道。」她直視著戚仰寧,「他們沒偷懶,只是利用工作之餘來讓我把脈。」

「我霸道?」他冷笑,「沒錯,我生來便是安國侯,老天就允許我霸道。」

「哼,所以說世襲制是最不合理的。」她發表自己的看法及意見,「就因為你父親是安國侯,不管生下什麼阿貓阿狗也都是安國侯。」

聽見她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戚仰寧氣得火冒三丈,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你說本侯是阿貓阿狗?」

「我沒說你是阿貓阿狗,我只是說世襲制不合理。」她挑眉。

「你在跟我耍嘴皮子嗎?」

「不是。」

「你答應我會看好你的羊,你的羊呢?」他問。

「咩咩牠……」崔迎喜這才想起羊咩咩,她已經一早上沒看見牠了。

她有點心虛地道:「牠在睡覺。」

「牠在我爹的樸園裡,大了一地的屎!」他火大的朝她咆哮,「你說過會看著牠,現在呢?」

「不過是拉屎嘛!你不拉屎啊?大不了我待會兒去掃就是了。」

「你這丫頭實在是……」他指著她鼻子,氣得滿臉漲紅。

「侯爺,」這時,周子齊走上前笑笑的按下他的手,「你就別因為小事跟這位姑娘過不去了。」

戚仰寧怒目一瞪,那眼神彷彿在說:周子齊,現在你也跟我過不去是嗎?

「你是崔迎喜,崔姑娘吧?」周子齊笑視著她,「在下周子齊,是侯爺的朋友。」

看著眼前這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男子,崔迎喜稍稍降了火氣。

「周公子,你好。」她說:「讓你看笑話了。」

「不,在下覺得十分有趣。」周子齊瞥了戚仰寧一眼,笑說:「在下從沒見過侯爺這趣味的一面。」

戚仰寧一聽,眉頭攏起,「周子齊。」

周子齊一笑,不予理會。「我聽侯爺說,姑娘師承神醫無常老人,年紀雖輕卻精通醫理,就連牲畜都能治癒?」

「精通不敢,略懂皮毛罷了。」

「姑娘客氣了。」他一笑,「在下近來早晚經常幹咳,不知姑娘能否幫在下把個脈?」

「樂意之至。」她說:「請把手給我。」

周子齊頷首,微微撩起袖子,將手伸了出去。

誰知她都還沒碰到他的手,戚仰寧突然一把撥開周子齊的手,兩隻眼睛噴火似的瞪著她。

「你是我的侍醫,從今以後沒我的允許,不准為任何人把脈!」他語帶命令的說。

崔迎喜杏眼圓瞪,「你這人真是小骨子小眼睛。」

「本侯就愛小骨子小眼睛。」

「侯爺,我是你的朋友呢。」周子齊一臉委屈。

「你!」戚仰寧轉頭看著他,「水多喝點就是了,把什麼脈?」

聽他這麼說,崔迎喜不滿地道:「喂!到底誰才是大夫啊?」

「你!」他瞪著她,手往外頭一指,「快去把你的羊拉回來,順便把羊屎掃乾淨!」

「你……」崔迎喜氣呼呼的瞪著他,負氣地道:「去就去,了不起啊?」

說罷,她轉過身子,抓起竹畚箕跟掃帚便像陣風般刮了出去。

瞪著她離去的身影,戚仰寧餘怒未消,而看著這樣的好友,周子齊再也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

「你笑什麼?」戚仰寧回頭瞪著他。

「看來這位崔姑娘還真不是一般人,哈哈哈。」

想到剛才戚仰寧跟崔迎喜那幾番過招,尊貴高傲的戚仰寧居然無計可施,惱羞成怒,他就停不住笑聲。

「你我相識多年,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

「我怎樣?」

「不知所措又嫉妒。」周子齊賊溜溜的睇著他,語氣曖昧地問:「醋罈子打翻了嗎?」

「什麼?」戚仰寧眉心一擰,「你是說我對那個野丫頭?」

「野丫頭才有勁,是你從沒碰過的類型,夠新鮮。」

「夠了。」戚仰寧臉一沉,懊惱地道:「我帶她回來只不過是因為她對我有用處。」

周子齊已經聽他說過崔迎喜的事了,不過看好友剛才的表現及反應,忍不住想,真的只是這樣嗎?

兩日後,德城,賈府--

德城離京城不遠,備上快馬的話一天便能往返。

透過周子齊的江湖朋友牽線,戚仰寧終於得以見上賈不二一面。

於是他與周子齊帶著崔迎喜,在柳無名及姬無雙的護送下前往德城拜會賈不二。

行前,戚仰寧已經告知崔迎喜此行的目的便是為賈不二的愛馬看診,而且他不

是安國侯,而是化名「向陽」的商人,因此她早已做了心理番。

第一眼看見賈不二,崔迎喜就覺得他是個不易親近又性情古怪的人。

常言道:相由心生,那真是一點都沒錯。

賈不二黑黑瘦,濃眉眼長,鷹勾鼻,薄唇,看人時總以斜眼貓著,說話時亦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她忍不住想,像他這樣的人怎麼跟人談生意?直到後來賈夫人出現,她終於知道為什麼賈家能富甲一方了。

相較於他,賈夫人八面玲瓏,長袖善舞,應對進退恰如其分也恰到好處,她貌美如花,雖已年近五旬,但仍風姿綽約,風韻不減。

「向公子,聽說你是經營鋼鐵買賣的?」賈夫人問。

「是的,夫人。」

「我看向公子年紀還輕,竟有這等身家及才幹,實屬不易。」賈夫人問:「向公子今年貴庚?」

「回夫人的話,晚輩二十有二。」

賈夫人一笑,「真是少年英雄呢。」

「不敢。」他謙遜地答。

「你是來談船運的吧?」這時,賈不二冷冷的問了一句,「我最近沒心情談生意,你們還是請回吧。」

「老爺,來者是客。」賈夫人尷尬地拉拉夫婿。

賈不二有點不耐地道:「我已經見他們了,不是嗎?」

「賈爺,」周子齊涎著笑臉開口,「我聽盧兄說過,賈爺非常喜歡珍稀駿馬,府上有不少來自各地的珍貴品種。」盧兄便是周子齊那位負責從中牽線的江湖朋友。

提到馬,賈不二稍稍有了興致,「怎麼?你也懂馬?」

「在下不懂,不過向兄的這位侍醫卻懂。」周子齊說。

賈不二一聽,立刻看著始終不發一語站在一旁的崔迎喜,這丫頭衣著樸實,又未妝扮,他直至現在都以為她只是個丫鬟,可周子齊卻說她是向陽的侍醫,而且還懂馬?

「小姑娘,你懂馬?」他狐疑的看著她。

崔迎喜笑笑,「略懂。」

賈不二不以為然的挑挑眉,「你多大歲數?」

「夠大了。」她眼底黠光一露。

「賈爺,聽說你的愛馬柳月病了好些時日,令你十分擔憂。」戚仰寧道。

「看來你已打探得十分楚。」賈不二說:「沒錯,我找遍了京城所有的馬醫,卻沒人知道柳月究竟得了什麼毛病。」

「既然如此,賈爺可願意讓崔姑娘看看柳月?」

賈不二猶豫的看著他,再看看崔迎喜。

「賈爺,」崔迎喜臉上帶著燦爛又自信的笑容,「既然你已無計可施,那麼讓我看看也沒什麼損失,不是嗎?」

「老爺,這位小姑娘說得沒錯,你不妨讓她看看柳月,說不準她真有辦法。」賈夫人也幫腔著。

賈不二對妻子的話雖不能說是盡服,但她說十句,他總也聽得進五、六句。

「好吧。」他站了起來,「你們跟我來。」

「這是頓河馬。」

崔迎喜第一眼看見那匹懶洋洋,病慵懨的駿馬時,立刻便識別出牠的馬種。

賈不二一震,她可是唯二個能叫出馬種的人,之前他請來的馬醫都不識得這種馬。

「你知道?」他驚疑不定的看著她。

「嗯。」她點頭。

頓河馬產於蘇聯的頓河草原,體形健壯高大,耐力持久,吃苦耐勞,在內戰及二戰期間用來當戰馬,功勳卓越。

頓河馬易飼養,能夠在冰凍的草原中生活,脾氣也好,十九世紀時,沙皇還曾在頓河流域建立大型馬場培育繁殖。

「賈爺,頓河馬來自寒冷的國度,對牠來說這南方太濕熱了。」她說,「我看牠是水土不服才會生病。」

說著,她走進馬廄裡,蹲在躺著的柳月旁邊,摸了摸牠的頸子,安撫著牠。

她稍作檢查,覺得柳月應該沒染上什麼疾病,只是水土不服而引發營養失調罷了。

「賈爺,柳月是如何購得?」她問。

「柳月是我前往西域做買賣時,從一個金髮藍眼的番人那兒購得。」他說。

她聽著,又檢查了柳月的四肢,發現牠之前應該是用來競賽的馬匹,心想那所謂的番人或許是騎師或馬術師之類的。

「賈爺,那番人為何將柳月賣給你?」

「他生病了,缺盤纏回老家,只好忍痛割愛。」賈不二一五一十的回答。

「所以馬主跟柳月的感情很好?」

「看來是的。」

「嗯……」她沉吟須臾,趴在柳月脖子上,抱住牠,溫柔的對牠說話,「可憐的孩子,你想家,也想念你的主子吧?」

她跟柳月那親暱的互動,讓所有人都看傻了眼,賈不二更是吃驚,因為柳月從不讓人靠近牠,就連他有時也會遭到拒絕。

「賈爺,能否讓我跟柳月相處幾日?」她問。

賈不二想也不想就答應,「當然。姑娘,你能醫治牠嗎?」

「牠沒太大的毛病,只是患了心病。」她說:「牠跟原來的馬主恐怕有很深厚的情誼。」

賈不二聽了,眉頭一皺,「總不能將牠送回原來的主子那裡吧?再說,那番人恐怕也已回老家了。」

崔迎喜一笑,「那倒不必,馬是極有靈性的動物,我看賈爺是真心愛馬,柳月能感受得到的。」

聽她這麼說,賈不二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靦腆笑意,彷彿找到了知音,遇到懂他心情的人般。

「如果賈爺跟賈夫人願意,我便在府上叨擾幾日,試試打開柳月的心房。」

「別說幾日,只要你有辦法讓柳月能跑能跳,就算要住上幾年我都答應。」賈不二說。

賈夫人聽了忍不住笑道:「老爺,讓崔姑娘在這兒住上幾年恐怕不是你說了算,還得看向公子願不願意呢。」

她才說完,崔迎喜下意識的轉頭看了戚仰寧一眼,「為什麼要看他願不願意?」

賈夫人微愣,「崔姑娘不是向公子的人嗎?」

賈夫人這句話倒沒別的意思,單純指的是她是戚仰寧的侍醫。可她聽著卻覺得渾身不對勁,甚至臉還微微發燙。

什麼他的人?她才不是他的誰,也不屬於任何人呢。

「我才不是他的人。」她秀眉一擰,「我只屬於我自己,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誰都管不著。」

聽她這麼一說,賈不二跟賈夫人笑了起來,可戚仰寧卻聽得剌耳又懊惱。

「崔姑娘真是個性情中人。」賈不二說。

「可不是嗎?」賈夫人看著神情有點不悅,卻又假裝若無其事的戚仰寧,「向公子,你這位紅粉知己真是位奇女子。」

「她不是我的紅粉知己。」他悻悻的回了一句,像是在響應崔迎喜剛才那番言論。

「沒錯,我不是他的紅粉知己。」崔迎喜朝他扮了個鬼臉。

一旁,周子齊忍不住噗哧一笑,戚仰寧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就這樣,崔迎喜在賈府待了下來。

當然,來者是客,為盡地主之誼,賈不二及賈夫人也留戚仰寧主僕三人及周子齊在府中住下。

崔迎喜依照頓河馬的習性,給了賈不二許多飼養的建議,其中包括改變牠的居住環境。

賈不二對她的建議幾乎是言聽計從,不為別的,只因她在第一一日便讓柳月站了起來,並開始進食。

她每天一睜開眼睛便跟柳月膩在一起,也要求賈不二及負責照顧柳月的僕役跟柳月多多接觸。

第三天,她拉著柳月走出馬廄,在賈府的馬場上散步。

她建議賈不二在馬場四周種樹植草,盡可能為柳月營造出跟牠生長地相似的環境,以解牠的思鄉之愁,賈不二立刻著手照辦,大興土木。

她還親自調配了一些草料,並加上有益的藥草給柳月食用,柳月有了食慾,自然也精神許多。

這日,她在馬廄裡幫柳月刷洗身體,一邊與牠說話談心。

「柳月,你知道嗎?賈爺是個好人,雖然他看起來不像。」她柔聲的對柳月說話,給牠做心理建設,「也許你還想著你的主人,不過他有他的苦衷,不得不將你讓給賈爺,賈爺是真心喜歡馬的人,他會對你很好很好,而且不會拋棄你,所以你別憂鬱了,好好在這兒生活下去,懂嗎?」

柳月不會說話,卻用那彷彿能洞察人心的眼睛看著她,那眼神像在說「我都明白」一樣。

「如今賈爺也為你改建了馬場,雖然不比你從前的大草原,但也不差了,你就將就著點,別想太多了,好嗎?」

「嘶?」柳月低鳴了一記。

「嗯,我知道你懂。」她親親牠的頭,「GoodGarl。」

「啊,你聽的是俄語,不英語吧?」她有點沮喪,「真是抱歉,我會英文跟日文,就是不會俄文……」

馬廄外,戚仰寧站在那兒。他不記得自己已經站了多久,只知道他看癡了。

那個老是喳喳呼呼,整天蹦蹦跳跳,像個轉不停陀螺似的野丫頭,竟有如此溫柔又嫻靜的時候?雖然他聽不見她在說些什麼,但他知道她正在跟柳月說話。她對動物、對有求於她的病人都是如此輕聲細語,就只有對他……

想著,他不由得感到懊惱。

「欸?」這時,她瞥見他的身影,疑惑地問:「你在幹麼?」

「沒幹麼。」他朝她走去,「牠好多了吧?」

「嗯。」她點頭,眼神溫柔的看著柳月,「牠是個好孩子。」

「你對牲畜比對人好。」

「怎麼這麼說?我對人也很好的。」她有點不服氣。

「是嗎?」他眉梢一挑,不以為然,「那你怎麼老對我大呼小叫的?你該知道我是誰吧?」

「我知道。」她瞄他一眼,「所以呢?」

「所以?」他眉丘一攏,「所以你該對我恭敬一點。」

「為什麼?」她揚起下巴,「是你有求於我,當然是該你對我客氣呀。」

「你說什麼?」

「你要我替你治療身上的餘毒,又希望我能治好柳月以促成你跟賈爺的買賣,不是嗎?」

「……」他啞然。一點都沒錯,他確實需要她,而且在見識過她的能耐後,他更確定自己需要她了。

「所以說,是你需要我多過我需要你……喔不,我根本不需要你,所以你最好對我好一點,不然我就拉著咩咩回赤巖谷去。」她語帶威脅。

戚仰寧簡直不敢相信她居然敢威脅他這位權傾朝堂又富甲一方的安國侯,更讓他無法相信的是他居然能忍下?

不過她說的那句「我根本不需要你」,不知怎地莫名紮著他的心。

「好了,沒事的話你就走開,別打擾我跟柳月談心。」她一臉不耐地趕人。

「你……」戚仰寧氣得七竅生煙,滿臉漲紅。

轉過身子,他邁開大步走了出去。一到馬廄門口,迎面便碰見前來關心柳月情況的賈不二。

這幾日,賈不二因為柳月的狀況日漸好轉而笑逐顏開,先前老闆著臉的他如今臉上也有了笑容。

「賈爺。」

「向老弟。」賈不二熟稔的喊他一聲老弟,拉著他往一邊走去,「這回我可真

是要謝謝你了,你跟崔姑娘真是我的貴人。」

「賈爺言重。」儘管剛剛才受了崔迎喜的氣,戚仰寧面對賈不二時還是面露微笑,「能幫上賈爺的忙,在下十分欣慰。」

「不,你客氣了。」賈不二說道:「這位崔姑娘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想不到她年紀輕輕,竟有如此見識及醫術。」

賈不二這話絕不是場面話,而是出自內心。不說別的,光說崔迎喜能一眼就說出柳月的馬種這件事就夠讓他信服。

這幾日,他親眼見證著一次又一次的驚喜,看著她親自照顧柳月,讓柳月能進食並起身,甚至到馬場散步,他簡直想拜倒在她面前,喊她一聲姑奶奶了。

「你大概不知道吧?」賈不二續道:「她這兩日還幫了內人一個大忙呢。」戚仰寧微怔。

崔迎喜幫了賈夫人一個大忙?這他還真的不知道。

「內人養了一隻狗,每回洗過澡不到兩日便發出異味,還總是一天到晚抓耳朵,咬自己的身體,這兒爛一塊,那兒爛一塊的,令內人十分苦惱。」賈不二說得眉開眼笑又眉飛色舞,「崔姑娘一看,說是什麼黴菌作怪,要我們注意牠睡覺玩耍的地方千萬不要潮濕,還要我們多讓牠曬太陽,耳朵也要清乾淨,免得發……發什麼來著?」

他想了半天,還是想不起來那專有名詞,「總之,崔姑娘真的太了不得了,她用了些藥草給狗兒塗抹,還讓牠泡藥草浴,結果那狗兒真的不抓了。」

「是嗎?」聽賈不二這麼說,戚仰寧越發覺得崔迎喜是個他絕對不能放手的人才。

他相信,她一定能幫上他許多忙--雖然現在他還不確定是什麼。

「向老弟,多虧了你把崔姑娘這福星帶來,我欠你個人情,現在就還你。」賈不二說著,一把搭著他的肩,「走,咱們來談談船運的事吧!」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20 PM

第四章

在賈府待上半個月後,柳月的狀況已大大好轉,賈不二也在崔迎喜的協助下跟柳月培養出感情。

當然,戚仰寧跟賈不二的生意也談成了。

不只如此,賈夫人因覺得崔迎喜醫術高明,於是提議她在京城開間動物醫館,這建議讓崔迎喜有些心動,有間屬於自己的動物醫院一直是她最大的心願。

這個心願在二十一世紀無法實現,若能在穿越後實現也無不可。再說京城裡飼養貓狗的人非常多,尤其在那些名人雅士及皇親國戚間更是一種風尚。

她發現京城並沒有正式或像樣的動物醫院,一般人飼養寵物的許多觀念也都有謬誤,如果她真在京城開家動物醫院,不只能實現她的願望,還能給予許多主人正確的觀念及知識。

只是,開家動物醫院豈是那麼簡單的事?她沒有人脈也沒有錢脈,如何在京城立足呢?

告別了賈不二及賈夫人,他們一行五人返回京城。一回安國侯府,崔迎喜就迫不及待直奔清風小築看羊咩咩。

這是他們自相遇以來,第一次分開,而且還分開這麼久,雖說戚仰寧遣了個十分靠得住的婢女--芙蓉專責照顧羊咩咩,但她還是牽腸掛肚。

芙蓉今年二十有八,在安國侯府待了十四年。她是少數識字的婢女,對數字也十分敏銳,崔迎喜覺得她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精明幹練的感覺,若是生在二十一世紀,她肯定是個女強人。

一進清風小築,她便看見羊咩咩在庭院裡吃草,而芙蓉則在一旁看顧著。大概是戚仰寧交代過她,不准讓羊咩咩離開小築,又到處去拉屎吧。

「咩咩!」她大聲的叫著。

聽見她的聲音,正專心吃草的羊咩咩猛地抬頭,朝聲源望去,立刻邁開牠的羊蹄子,飛奔向她。

她抱住牠,樂不可支,「咩咩,我好想你喔,你有乖乖聽芙蓉姐的話吧?」

對於年紀比自己長的人,哪怕對方是身份低微的僕婢,她也一定禮貌的喊聲哥或姐,再不就是大叔大娘,絕不會直呼對方的名字。

而也因又和善,在侯府中深得人心,雖然她來到侯府只有一些時日,但卻已跟所有人打成一片。

「放心吧,咩咩很乖的。」芙蓉走了過來,笑咪咪地道。

「芙蓉姐,真是多謝你了。」她衷心的向芙蓉道謝,她看得出來,芙蓉將羊咩咩照顧得非常好。

「哪兒的話,就算這不是侯爺交付的事情,我也應該幫你這個忙。」

芙蓉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先前自己氣血虛,早上都暈眩得厲害,經崔迎喜診斷並服用她開的藥方子之後便改善了許多。

「迎喜!」突然,一道聲音傳來。

她轉頭一看,只見溫落香帶著丫鬟小翠來了。

「嗨,落香!」她興奮的揮揮手。

溫落香走了過來,笑視著她,「我聽說你跟寧哥哥回來了,特地來看看你。」

「是嗚?」

「一切都順利吧?」溫落香問。

「我的部分是挺順利的,他的部分……你就得問他了。」她說。

聽見她總是如此不敬的喊著戚仰寧,溫落香不禁皺起眉頭。

「迎喜,你提到寧哥哥叫的時候,最好尊稱他一聲侯爺比較妥當。」

「為什麼?」她疑惑地問。

「因為尊卑。」溫落香說著,然後一臉抱歉地說:「喔,我不是說你身份卑微,而是寧哥哥畢竟是權傾朝堂的安國侯,要是讓人聽見你老是你啊他的叫,別人可是是會把他當笑話看的。」

「喔。」崔迎喜忖了一下。是沒錯,戚仰寧是堂堂侯爺,要是有人老對他不敬,而他又奈何不了,是會被當笑話看。

「我會盡量注意的,落香。」她咧嘴一笑。

這一個月,崔迎喜不只每天給戚仰寧煎藥以緩解餘毒對他身體的傷害,還努力的研究醫書,並到萬卷齋查閱各種書籍,試圖找出戚仰寧身上殘留的毒物究竟來自何處。

這天,她又埋首在書堆裡,正看得出神,忽聽戚仰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欸。」

「啊!」她嚇了一跳,那聲音太近了,而且她還感覺得到他吐出來的氣息。

她猛地回頭,發現他的臉拳貼在她耳邊,因為距離真的很近,教她的心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幹麼?」不知怎地,她覺得羞,氣得朝他胸口用力一推。

戚仰寧被她推得後退兩步,為捉弄到她而得意的哈哈大笑。「嚇到你了吧?」他指著她。

崔迎喜漲紅著臉,氣呼呼的瞪他,「幼稚!」

看他平時在外面一派威嚴老成又正經八百的樣子,怎麼在她面前卻做出這種五歲屁孩會做的事情?

戚仰寧眉梢一挑,「我幼稚?哼,我若幼稚就不會--」他像是要說什麼,又突然打住,接著笑意一斂,一臉肅然地道:「走。」

「蛤?」她一愣,「去哪?」

「跟我走就是了。」他說。

「走去哪兒啊?」

他不耐的嘖了一聲,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從椅子上拖了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把她給拉出了萬卷齋。來到侯府門外,馬車已備妥,柳無名、姬無雙還有芙蓉已在那兒候著。

她滿腹疑竇的看著他,「喂,現在是怎樣?」

「少囉唆,上車就是。」說著,他掀開帳簾將她推上馬車,自己再上車坐妥。

馬車拐了幾個彎來到京城大街上,崔迎喜好奇的朝外望著,又不時轉頭看著戚仰寧。她想發問,但看他一臉「我什麼都不會說」的表情,就又作罷。

走了好一會兒,馬車停下,柳無名趨前掀開帳簾,「主子,到了。」

「唔。」戚仰寧先行下車,然後伸出手要扶崔迎喜下車。

她本要將手伸出,但不知怎地突然鬧起彆扭,輕哼一記,將手收回,然後自己起身下了車。

剛下車,她便看見眼前有一間房子,看來剛修繕整理過,門面十分嶄新,跟兩旁的房子有明顯的差異。

「這裡是……」她疑惑的看著戚仰寧。

戚仰寧神秘卻又驕傲的勾唇一笑,「你的……醫館。」

「嗄?」她一震,嘴巴頓時無法闔攏。

她驚訝的反應讓他忍不住露出得意的表情,而這一切看在柳無名他們的眼裡一直教他們一個個憋笑。

不因別的,只因戚仰寧只要在崔迎喜面前,就會藏不住那屬於他這年紀該有的情緒。

他不過二十二,可自從五年前老侯爺遭人下毒毒殺後,他便強迫自己長大成熟。如今才二十二的他,應對進退,待人接物,舉止言談,全都像個三十二的人,有時甚至比三十二歲的人還要深沉穩健。

可遇到崔迎喜,那個二十二歲的他便跑了出來,在眼底,在臉上,在言談之間皆藏匿不住。

「進去瞧瞧吧。」戚仰寧說著,跟一旁的柳無名使了眼色,柳無名便推開了那兩扇對開的紅色大門。

她有點回不過神來,因為她根本想都想不到他竟幫她弄了一間動物醫院?這一個月,他都在忙這件事嗎?

賈夫人提議她在京城開動物醫院時,他也在場,可她萬萬沒想到他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還一聲不吭的幫她找了一間這麼寬敞舒適的房子當動物醫院?

「這裡原本是家草藥店,所以有些設備及藥櫃都非常齊全,至於其他的,你自己做主吧。」

一個月前在賈府,當賈夫人提議要崔迎喜在京城開家專醫牲畜的醫館時,他發現崔迎喜眼底的光芒,他看得出來,她有這樣的想法及渴望。

當下他便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幫她在京城開家牲畜醫館。不為別的,只因他要將她留在京城。

她帶給他無限驚奇,她是那麼的不可思議、不可預期。若不是她,他至今還不知道是否能跟賈不二搭上線,談上買賣及合作,他一次又一次的思量,發現他真的太需要她了。

「為什麼?」崔迎喜疑惑的,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他當然不能說出真正的理由,「你忘了嗎?我除了是安國侯,還是生意人向陽,在商言商,我認為這門生意在京城是獨門生意,肯定有前景、有賺頭。」

「你是說……」她驚訝的看著他,「你要當我的金主?」

「沒錯。」他說:「我有人脈及金脈,你則有本事及能耐,我們定能合作無間。」

「哇?」崔迎喜聽完,忍不住哇的一聲。

「哇……什麼?」他微微蹙起濃眉,疑惑的看著她。

她咧嘴一笑,俏皮又慧黠,「你果然是個唯利是圖的生意人。」

他眉心一攏,沉聲地說:「你現在是在挖苦我嗎?」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真的是太好了。」她率真的一笑,然後握住他的手,上上下下使勁甩了兩下。

此舉讓戚仰寧怔住,而一旁的柳無名等人也愣了愣。

別說從沒有人敢如此無禮的碰觸戚仰寧的身體,光是女子輕易碰觸男子,就已經不符禮教。

但不知為何,她的舉動看來自然而率直,一點都未給人不好的、嫌惡的感覺。

「我希望能善用我的專長,讓所有寵物的主人都能有正確的觀念及知識,用最好的方式去照顧愛護他們的寵物。」她一臉充滿理想及抱負的表情。

「寵……物?」戚仰寧微頓,「你說的跟我以為的是同樣的東西嗎?」

牲畜就牲畜,寵什麼東西?

她愣了一下,心想「寵物」這名詞肯定是這個時代的人聞所未聞的--尤其是他這個對動物毛髮過敏且避之唯恐不及的人。

「牲畜一般來說是指養大了來吃,或是負責勞動的動物……」她說:「那些抱在懷裡,拉著的,疼著的,你斷不可能吃了牠的,就是寵物,用來寵愛的,能療愈人心。」

戚仰寧不以為然,「療愈?你是說那些全身毛茸茸的東西?」

「沒錯。」她一本正經地說:「寵物能帶給人們安慰,具有撫慰人心的能力。」

他幾乎要笑出來了,但他忍住。他以「互惠互利之虛」,行「人盡其用之實」的幫她弄了個專治牲畜的醫館,當然要信服並尊重她的專業及見解--縱使他不同意。

「行啦,你愛怎麼說怎麼弄都隨你。」他話鋒一轉,「總之這間店是你的了,由你做主。」

崔迎喜歡喜的點點頭,腦袋裡已開始構思著。

又花了一個月時間,崔迎喜的動物醫院終於開張了,店名就叫「喜羊羊寵物坊」。

她的喜羊羊寵物坊提供的不只是醫療服務,還有寵物清潔及美容。

在周子齊的幫忙下,她聘了幾個願意學習寵物美容的年輕人,並從最基本的寵物清潔開始起。戚仰寧將識字又能管帳的芙蓉借調給她,還讓府裡的小廝常福來幫忙幹些雜事。

可這門生意實在太冷門,一般人也不明究裡,因此開張一個月,除了賈夫人不辭路遠的前來捧場三趟外,只有三、五個飼主因好奇上門一探。

不過她不灰心,得空時反而打起精神,仔細又認真的教導那些年輕學徒所有她懂的、會的技能。

這日,芙蓉回到安國侯府,便立刻去見了戚仰寧--

「店裡如何?還是老樣子?」戚仰寧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語氣平淡。

芙蓉恭謹的彎著腰桿,「回侯爺的話,還是……老樣子。」

芙蓉說是借調給崔迎喜並幫忙理帳,但其實她是戚仰寧安在崔迎喜身邊的探子,每日都得將店裡的狀況及崔迎喜的一舉一動向他清楚報告。

崔迎喜是個管不得也不給管,猶如脫韁野馬般的女子,別說是插手或介入,恐怕他多過問一句,都會惹來她姑奶奶不悅。

因此他只好安插一個她信靠且絕不起疑的人在她身邊,而曾經照顧過羊咩咩,深得她信賴的芙蓉便是不二人選。

再說,芙蓉識字又能理帳,行事沉穩安定,有她看著崔迎喜,理應不會惹出什麼大事來。

但話說回來,寵物坊的生意不佳,還真教他擔心。

以他的財力,在意的當然不是店裡毫無獲利,而是……崔迎喜可能會因為灰心喪志而帶著羊咩咩返回赤巖谷。

一想到她隨時都會對他說一聲「後會無期」,然後飄然而去,他不知怎地竟覺心慌。

這可不行。賈不二養了那麼多珍稀駿馬,而且擺明他馬兒們的「馬體健康」從此之後都交託給崔迎喜,為了鞏固他跟賈不二的貿易關係,他是絕對不能讓她離開的。看來,他得使點勁,助她一臂之力。

於是,他立刻差人給周子齊送信,要周子齊幫他弄條狗來,而且是越稀有越好。

三天后,周子齊來了,而且帶來一隻白色的、毛茸茸的狗兒--

看見有毛的動物,他本能的退了幾步,「別再上前了,站那兒就好。」

周子齊手裡捧著自己透過管道弄來的這只來自日出國,名叫薩摩犬的稀有犬隻,皺眉一笑,「不是你要我幫你弄條狗來,怎麼這會兒又躲得老遠?」

戚仰寧以袖掩住口鼻,「要不是為了崔丫頭那家寵物坊的生意,我絕不讓這種東西進我安國侯府。」

周子齊噗哧的一笑,「原來是為了崔姑娘。」

「沒錯。」他知道周子齊的笑意裡夾帶著什麼,於是補充說明,「賈不二如今將所有馬匹的健康及照護都交付在她手上,賈夫人也十分信靠她,我無論如何都得將她留在京城。」

「你是為了她的生意才養狗?」

「正是。」他眉梢一揚,「我戚仰寧在京城好歹也是號人物,若我養的狗都送到她那兒看病、洗澡,一定會引起一陣跟風。」

「這倒不假。」周子齊頷首認同。

戚仰寧是安國侯,一表人才,英姿煥發,穿著又極具品味,許多京裡的皇親貴族跟富賈豪紳的千金們都十分崇拜他。那些千金們平時閒著沒事就是賞玩貓狗,若看他上寵物坊消費,她們定會跟隨他的腳步,將那視如一種風尚。

「好吧,既然你決定養牠,就過來瞧瞧牠吧。」周子齊說。

「唔。」他眉頭微微糾皺著,神情十分戒慎嚴肅,彷彿他要接近的是什麼可怕的洪水猛獸。

邁出步伐,他走向周子齊,以袖掩面的問:「這狗多大?」

「四個多月。」

「什麼?」他眉心一攏,「才四個月大就這麼大一隻?」

看著周子齊抱在懷裡的那只只有四個月大,卻已經比一般賞玩犬還大的幼犬,戚仰寧臉色有點難看。

「你到底給我弄了條什麼狗?」他問。

「薩摩犬,來自日出國。」周子齊說:「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薩摩?」他濃眉一糾,「那牠……到底會長到多大?」

「嗯……」周子齊想了一下,「應該跟咩咩差不多。」

「什……」聞言,戚仰寧瞪大了眼睛,「我要你弄條狗,你卻給我搞了頭羊?」

「牠是狗,不是羊。」

「是你說牠會長得像咩咩一樣!」他有點火大。

他覺得周子齊應該是蓄意的吧?明知他對動物毛髮敏感,弄條小狗來也就罷了,居然……

「別鬧彆扭了。」周子齊笑歎一記,「來,抱著你的愛犬吧!」說著,他將小薩摩犬交到戚仰寧手中。

戚仰寧將那薩摩幼犬接過手,卻伸長了雙臂,跟牠保持距離。這時,小薩摩犬睜著那圓滾滾的黑色眼睛看著他,還吐出,小截粉紅的舌頭。

「好吧,該叫你什麼名……哈……哈啾!」

話未說完,他已忍不住的打了個噴嚏,嚇得那薩摩幼犬也抖震了一下。

「這個好!」房子青一拍掌,笑說:「就叫它哈哈吧?!」

戚仰寧聽著,惡狠狠的給了他一記白眼。

「欸?」當看見戚仰寧與捧著一隻白色小狗的柳無名走進來時,崔迎喜愣了一下。她一眼就看出那是產於日本的薩摩犬,萬分驚喜。

「哇!哪來的薩摩犬?!」她興奮的挨上前,一把抱過柳無名手上的幼犬。

見她只一眼便喊出這狗的犬種,戚仰寧對她就算沒佩服得五體投地,也已經是心服口服了。

想她一直待在赤巖谷那種荒山野嶺的地方,居然有如此驚人的見識,實在難得。

他猜想,應是她喜歡閱讀,多方涉獵所致。

崔迎喜興高采烈的檢查了幼犬的牙齒跟關節,「嗯,是只健康的小狗,大概四個月,不到五個月……」說著,她轉頭看著柳無名,「誰的小狗?」

「是主子的。」柳無名說。

聞言,她徒地一驚,瞪大著兩眼訝異的看著戚仰寧。「你的?」

「怎麼?我不能養這玩意兒?」

「你會哈嗽的。」

「習慣了就好。」他說。

她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若能習慣,他幹麼把狗讓柳無名抱著,自己閃得老遠?話說回來,他幹麼沒事養條小狗來折騰自己?

「為什麼?」她問。

「什麼為什麼?」

「你明明討厭四條腿的……」

「你管我?」他眉心一皺,「狗放你這兒,替我……看看牠,洗洗牠。」

「嗯。」她點頭,「牠叫什麼名字?」

「牠叫……」他愣了一下,還沒替牠取名字呢。

突然,他想到周子齊那句尋他開心的玩笑話--

「哈啾。」他說。

「哈……啾?」崔迎喜先是一怔,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名字。」

他咧咧嘴,皮笑肉不笑地說:「沒錯。」

將哈啾交給崔迎喜後,戚仰寧便離開了。走出羊哮咩寵物坊,他碰見了左相方靖的千金--方芳華。

方芳華身邊跟著兩名隨時丫鬟,還有兩名帶刀是的護衛。她看著戚仰寧,而且十分仰慕他。

方芳華養了一隻狗一隻貓,此時都由她的侍女小心翼翼的捧著。見戚仰寧從寵物坊裡走出來,她有點詫異--

「侯爺。」

「芳華小姐,很久沒見了,別來無恙?」

「托侯爺的福,芳華很好。」她疑惑地問:「侯爺為何來這兒?」

好多人都知道他不喜歡有毛的、四隻腳的東西,每回在宮中宴會或是一般大臣私下會面的場合裡,他總是遠遠的避開帶著貓狗的人。這樣的他,怎會從寵物坊出來?

「我帶我的……愛犬來檢查身子,順便清潔。」他說。

方芳華訝異的瞪大眼睛,「愛……犬?侯爺幾時養了狗?」

「不久。」

「我以為侯爺討厭這些東西……」

「是曾經討厭。」他說:「不過現在我很喜歡。」

說著,為了證明自己如今是愛狗人士,他主動的上前並伸出手去摸方芳華那只長毛枸的頭。

誰知,他手一伸過去,那狗便不識相的想咬他一口。他及時收手,蹙眉一笑。

「真是失禮,我家小面怕生。」方芳華十分抱歉。

「不,無妨。」他暗暗慶幸著這是只不友善的狗,那麼他便不用強忍著想打噴嚏的感覺接近牠。

方芳華看了羊咩咩寵物坊的招牌一眼,好奇地說:「聽說這家寵物坊的店主是名女子,她……能幹麼?」

方芳華是大臣千金裡十分活躍的一號人物,經常出席一些邀宴及聚會,也認識不少跟她擁有相同嗜好的人。

戚仰寧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更知道方芳華對他十分仰慕,只要他對她說了什麼,便能透過她的嘴傳播開來。

「芳華小姐有所不知,這店主名叫崔迎喜,是江湖奇人,人稱神醫的無常老人的關門弟子,醫術精湛,令人驚奇。」

「醫術?」方芳華一怔。

「正是。」他續道:「她不只能醫人,還能治療牲畜,漕運巨富賈不二的愛駒柳月,便是她治好的。」

聞言,方芳華更加驚奇,「侯爺所言是真?」

「不假。」他語氣肯定。

「我的貓小布它最近咳得很厲害……」方芳華又不放心的問:「這崔迎春真那麼厲害嗎?」

「實不相瞞,」他說:「崔迎喜如今正寄住在我侯府裡,她有多少本事,本侯自是比誰都清楚。」

方芳華一震,「她寄居在侯府?她……與侯爺是什麼關係?」

「只是朋友托付。」他輕描淡寫地說:「因為她在京城沒有熟人,朋友才托我收留她。」

「原來如此……」方芳華嫣然一笑,「若她真如侯爺所說,那我可要試她一試了。」

戚仰寧深深一笑,「芳華小姐不會失望的。」

戚仰寧帶著薩摩犬--哈啾,積極的現身在各種宴會上,逢人便有意無意的提及羊咩哮寵物坊及崔迎喜這號人物。

雖然哈啾都是柳無名捧著,而他通常都距離兩大步以上,但許多人見到從來不接近「四腳生物」的他突然養了一隻稀有的「舶來犬」,都覺得既驚奇又疑惑。

在他帶著哈啾高度曝光及方芳華的宣傳下,羊咩咩寵物坊開始有寵物主人上門。

而這些寵物主人在見識到崔迎喜的專業之後,無不對她讚美有加。

一傳十,十傳百,許多京裡的達官顯要開始將他們的愛犬及愛貓送到寵物坊來,教她忙得不可開交。

寵物坊的生意漸漸上了軌道,而許多寵物主人在她的教導及倡導之後,也有了正確的觀念。

兩個月後,她發現京裡那些千金名媛們有喝午茶的習慣,於是她又有了新的構思……

她決定開一間寵物茶館,提供那些仕女們一個能悠閒休憩的空間,而在她們品嚐好茶及甜點時,她們的寵物也能得到最好的照顧及對待。

不過要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開家店不是簡單的事,雖然芙蓉跟她說他們已經有了不錯的營余,但她想,離開店應該還有好長的一段距離,除非……

對,沒錯,她需要金主、投資客。而那個人,不做第二人選,便是戚仰寧了。

於是,這天她一回到安國侯府,便立刻去找戚仰寧商談。

一踏進戚仰寧的居苑,便聽見他的聲音,但不是說話的聲音,而是哈啾個不停的聲音。

「崔姑娘?」見她進來,正在跟六個月大的哈啾玩的柳無名微怔。

見到她,哈啾一臉開心,又哈舌又搦尾,急著想撲進她的懷抱。

她伸手撫摸著牠,「他怎麼了?」

「牠很好。」柳無名回答。

她翻了翻白眼,「我問的是你家主子。」

「喔,」柳無名恍然,「你聽見了,主子鼻子鬧得厲害。」

「他也真奇怪,」她皺皺眉頭,「既然對毛過敏,怎麼會想養哈啾?」

柳無名微頓,回頭看了看,低聲地道:「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麼?」

「主子是為了你才養哈啾的。」他說。

「欸?」她一愣。為她養的?

「沒錯。」他回答,「主子看寵物坊的生意一直沒起色,才會想利用他的影響力替你拉生意,最近他也常出席一些邀宴,逢人便說你的醫術精湛,將貓狗交給你打理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之類的話……」

聞言,崔迎喜心裡一悸,但旋即又想,他是出資者,擔心寵物坊生意不佳也是正常。

在商言商,他會出此「下策」並不意外。但明明這麼想著,為何她的胸口卻棒動得厲害?

「哈啾!哈啾!」這時,屋裡再度傳來戚仰寧打噴嚏的聲音。

她忍不住皺眉一笑,「我進去瞧瞧。」說著,她立刻走向他的房間。

在房門口,她便看見哈啾個沒完沒了,還不斷吸鼻子以防止鼻水流下的戚仰寧。見他那狼狽至極的樣子,她的胸口不知怎地竟一陣熱。

「哈……你……哈啾!」戚仰寧見她站在那兒,想說話卻又忍不住,「你別……別靠過來……」

「什麼?」

「你身上……都是……哈啾!」

她意會到他在說什麼,他的意思是在寵物坊忙了一天的她,身上都是貓毛狗毛,甚至還有兔毛跟鼠毛。

於是,她站在門口,離他一段距離。

「我給你的那些方子都沒效果嗎?」她開了一些提升免疫力,抑制過敏的藥方給他,怎麼他吃了都沒比較好?

「你還說,」戚仰寧瞪了她一眼,「你自己說,你……哈啾!你多久沒給我煎藥了?」

「嗄?」她一頓,輕啐一記,「我說侯爺,舊裡那麼多人,總找得一幫你煎藥吧?」

他不是不知道她這兩個月有多忙,居然還怪她沒盡責幫他煎藥?

「你是我的侍醫,」他濃眉一糾,「照顧我的身體,幫我煎藥不是你的責任嗎?」

她一臉不以為然,「喂,我很忙的,而且不就是你出資開了寵物坊,才讓我忙得不可開交的嗎?現在居然怪我勒。」

「我出資開寵物坊不是為了讓你忙到沒時間幫我……」話說著,他突然打住。

他這語氣不只像是在吃味,更像是在跟她討愛。

但怎麼會?他開寵物坊不過是為了將她留在京城,不是為了討好她或什麼。

「那你幫我開了寵物坊是為什麼?」崔迎喜想起剛才柳無名跟她說的那些話,於是率直的問他,「聽說你養哈啾是為了我,是嗎?」

聞言,戚仰寧竟覺臉頰一陣發燙。

「誰說的?」他濃眉一擰,話聲一沉,眼底露出的是心慌。

「你管誰說的。」她問:「你是看寵物坊沒生意,才利用你在京城的人脈及勢力,養哈啾來幫我拉生意,是吧?」

他心想這話鐵定是柳無名或姬無雙說的。

「是無名說的?還是無雙?」

「不管。」她直視著他,「只問你是不是?」

「是。」他語調肯定地回答。

迎上他的眸子,她的心一悸。「哇!」

「哇什麼?」他眉心一壓。

「你真坦率。」她說:「真想不到你有這麼關照我。」

想到他為了幫她拉生意上門,竟忍受這種過敏之苦,她得說她是真的感動。

看著他那張俊帥的臉龐,她的心突然有點……這種感覺是什麼?除了感動,似乎還有,些什麼,但她一時說不上來。

她二十一歲時穿越來此,在那之前,總是忙著課業的她從沒談過戀愛,只有曾經很喜歡每天搭同班車的,個他校男生,但兩人並無交集。

穿越之後,她變成一個十三歲的女孩,雖然長到現在也二十二了,但因為一直待在赤巖谷,而她又醉心閱讀,所以也從沒接觸過什麼足以教她情竇初開的異性慢著!

突然,她心頭一驚。

她驚疑的看著戚仰寧,自己難不成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這個長得跟超級男模一樣的古代侯爺?

怎麼可能?他脾氣不好、嘴巴壞、霸道、高傲,而且還討厭動物這樣的他,怎麼能進得了她的心?光討厭動物這一點,她就注定跟他不對盤。

但若是這樣,為什麼她心裡有種微妙的、澀的卻也甜甜的感覺?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心想……我才不會喜歡這種餃著金湯匙出生的傲嬌男呢。

「幹麼?」戚仰寧眉頭一皺,「你這樣看著我是……你可不要因為這樣就對我心生仰慕。」他故意鬧她。

「少臭美。」她臉一熱,立刻反擊,「你為了寵物坊的生意忍受過敏之苦,我才擔心你對我心生愛意呢!」

「哈哈。」他乾笑兩聲,「我是擔心我的投資血本無歸,你懂嗎?」

「什……」在商言商,她明明知道他是個十足十的生意人,明明猜到他會這麼說,但不知為何當她聽見他這麼說時,竟有挨了一棍的感覺。

她有點沮喪,有點生氣,可她更氣的是……她居然有這種感覺。

「哼!」她要面子的回嗆他,「放心,我不會讓你虧本的!」

說罷,她車轉身子,旋身而去。

回到清風小築,她突然想到自己有要事要跟他商討。

「可惡!」她懊惱地低咒一聲,「重要的事情沒說……哼,算了!」

剛才聽他這麼說之後,她不想有求於他了。

金主嘛!這京裡多的是有錢人,搞不好她只要說一聲,賈不二跟賈夫人就會拿錢投資她了呢!

「臭戚仰寧,哼!」她嘴裡嘀嘀咕咕著。

「迎喜。」突然,她身後傳來溫落香的聲音。

她猛地回頭,滿臉堆笑,「落香!」她忙著寵物坊的生意,已經好幾天沒見著溫落香了。

她立刻趨前拉著溫落香的手,熱情地說:「我們好幾天沒見了。」

溫落香隔三差五的就會到清風小築來看看她、問候她,雖然感覺有點不冷不熱,但像這種出身良好的小姐大多注重禮儀而顯得有點生分,她一點都不在意。

「是啊,你都忙著寵物坊的活兒,我也不好去打擾你。」溫落香說。

「哪兒的話,你隨時能來的。」

看著她的臉,溫落香突然柳眉一蹙,輕歎一記。

「怎了?」

「迎喜,我真羨慕你。」溫落香說。

她微頓,「羨慕我什麼?」

「羨慕你得到寧哥哥的重視。」溫落香說著,眼底透露著惆悵跟愁緒,「眾人皆知他是不喜歡那些有毛的牲畜的,可他為了你,居然養了那條白狗……」

看著溫落香臉上的神情,她突然意識到……溫落香對戚仰寧有著情愫。這也不意外,畢竟戚仰寧確實是個很迷人的男性。

再說,據她所知,溫落香投靠侯府已經六年,如今雖已二十有二,卻還不肯嫁人,想也知道是侯府有著什麼事或什麼人讓她割捨不下。

「落香,你是不是喜歡他?」她直率的問。

溫落香羞怯的看了她一眼,低下頭,不語的默認。

不知怎地,崔迎喜覺得胸口有點悶,有點緊,像是有人將手伸進她胸膛,掐住了她的心臟。

「你在寧哥哥的心目中,一定很特別……」溫落香說著,眼眶微微泛淚。

見狀,崔迎喜心裡不忍,急忙解釋:「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他養哈啾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他的生意。你也知道寵物坊的金主是他,他見生意沒起色,當然心急,絕不是為了討我歡心或什麼」

「是嗎?」溫落香抬起眼簾望著她。

「是的。」她說:「我剛從他那兒回來,是他親口跟我說的。」

聽她這麼說,溫落香臉上稍稍有了笑意。

「落香,我看他對你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十分呵護,我想……他也喜歡你。」說著,她想起戚仰寧對待溫落香的態度。

一點都沒錯,戚仰寧對待溫落香十分客氣且溫和,臉上那局傲的表情總在看見溫落香時稍微有了溫柔的線條。反之,每回看見她,總是跟她抬槓,說話的語氣也常常很不客氣,甚至帶著點尋釁。

這麼一想,她不知為何竟有種心酸的感覺。

「迎喜,你認為寧哥哥喜歡我?」溫落香問。

「嗯,我想是的。」

「迎喜,」溫落香疑怯的看著她,「我自幼失去恃怙,過著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日子,直到進了侯府才感受到一絲溫情,我……我不能沒有寧哥哥。」

看著溫落香那閃著淚光的眼眸,崔迎喜心頭一震。

「這些年來雖有人上門提親,但我都拒絕了,便是因為……因為我不想離開寧哥哥……」溫落香說著,淚水撲簌撲簌的落下,「如今見他如此重視你,我真的……真的很怕……」

「哎呀,落香。」她最見不得柔弱的人及眼淚,急忙安慰著溫落香,「我哪是你的對手呢?瞧我,像個野丫頭似的,他才不會看上我。」

溫落香抬起眼簾,淚汪汪地,「真的嗎?」

「肯定。」她用力點頭,「他幫我不是因為我有什麼特別,純粹是因為寵物坊之前的生意太差,所以放心吧。」

「嗯。」溫落香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崔迎喜笑咪咪的看著她,並緊緊拉著她的手,可同一時間,她的心卻是烏雲罩頂,一片灰濛濛的。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21 PM

第五章

午後,喜羊羊寵物坊。

「崔姑娘,你看我家小功是怎麼了?」說話的是京城富戶張家的少爺--張世耿。

張世耿養了一隻貓,疼愛至極,自從聽聞崔迎喜不只能醫人,還能醫治犬貓及各種牲畜後,立刻帶著他家的小功前來,進而深深受她吸引。

她慧黠聰明,又不似一般女子扭捏,言談間充滿自信,凡事都有她獨到的見解,這樣的姑娘是他不曾見過的。

在他眼裡,崔迎喜就像一顆閃亮的星星,即使是在繁星點點的夜空中依然耀眼奪目。相較之下,他的未婚妻--布商之女范菲除了溫良順服外,毫無任何優點。

「我瞧瞧。」崔迎喜認真的檢視著小功,一會兒,她皺皺眉頭,「小功很好呀。」

「是嗎?」張世耿一臉苦惱,「可牠方纔還病懨懨的呢。」

「喔?」崔迎喜抱起小功,溫柔的撫摸著牠,「哎呀,小功是不是想見姐姐,所以裝病浮?」

張世耿一笑,「或許是呢。」

其實是他假裝小功有病,原因自然是想見崔迎喜,跟她多接觸。這兩個月來,他三天兩頭便帶著小功往寵物坊跑,看病、洗澡整毛,能想到的理由都用上了。

「對了,小功今天要洗澡整毛。」他說,「我在這兒候著。」

「欸?」她一愣,「小功前天才洗澡呢。」

雖說寵物坊裡的洗劑是她自己調製的,天然環保又無毒,但也不用兩天洗一次澡吧?

「牠溜出去玩,又弄髒了。」

崔迎喜檢查了一下,倒是覺得牠十分乾淨,「我看清清耳朵跟腳底就好。」

「你拿主意便是。」張世耿笑說:「我在這兒等。」

「嗯。」崔迎喜喚來學徒,讓他把小功抱進去整理。

「崔姑娘,」張世耿見現下無人,試探地問:「大後天京城有個聯合的商宴,到時會有許多人列席,你可願意出席?」

「商宴?」她愣了一下。

「是的。」他說:「商宴一般是不開放給商家以外的人,但我能帶你參加。」

「是嗎?」崔迎喜想了一下。

商宴上一定有不少京城商家富戶出席,她若前去不但能替自家寵物坊及產品打廣告,搞不好還能找到投資者。

她希望能做全方位的經營,從醫療、美容到精品、食,徹底顛覆這些古代人對寵物的想法及觀念,順利的話,到時她還能做寵物贍養中心跟寵物安樂園的生意呢。

她越想越興致勃勃。「好啊,我參加。」

「真的嗎?」張世耿沒料到她竟答應得如此爽快,一臉喜出望外。

她咧嘴一笑,「到時還希望你能幫我多引薦一些京商。」

「那是當然。」張世耿得意地道:「我張家在京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定會全力相助。」

「嚼,先謝謝你了。」說著,崔迎喜伸出手。

他愣了一下,疑惑的看著她。

她笑著握住他的手,上下甩動兩下。「這叫握手,一般用來打招呼或是致謝的。」

「是嗎?」張世耿看著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心情十分激動。

戚仰寧一走進寵物坊就見到這一幕,莫名的心火竄燒,想也不想便走過來分開他們。

「侯爺?」戚仰寧在京裡十分活躍,張世耿在一些宴會上也見過他幾面,但只是點頭問候,並無交集。

「張公子,」他神情冷肅,語氣嚴厲,「你是念過聖賢書之人,怎會不懂得男女之間的分際?崔姑娘是未嫁之身,這般拉拉扯扯豈不是害她?」

「這……」張世耿一時啞然,滿臉漲紅。

「喂,你……」崔迎喜見他一進門便教訓她的客人,心裡有點不悅。

「你先別說話。」戚仰寧打斷了她,轉頭直視著張世耿,續道:「張公子是有婚約在身的男子,范家小姐還等著過門,你三天兩頭往寵物坊跑已經落人口實,若讓人瞧見你跟崔姑娘像剛才那樣十指緊扣,你說這話會傳得多難聽?

「你是男人還不要緊,可想過崔姑娘的處境?若傳出什麼話來,難堪的、受害的可是崔姑娘。」

張世耿啞口無言,慌得想拔腿逃跑。

「你今天是來做什麼的?」他面無表情的問,

「我家的貓病了……」

戚仰寧目光一凝,「什麼病?」

「沒、沒病。」張世耿聲線隱隱顫抖著。

「沒病你還來?!」

「不,牠要洗澡整毛!」

「是嗎?」戚仰寧眉一挑,「那好,你兩個時辰後再回來接貓吧。」說著,他跟柳無名使了個眼色。

柳無名得令,立刻將張世耿送了出去。

「喂,你為什麼趕我的客人?」崔迎喜終於逮到機會提出抗議。

「你還說?」戚仰寧眉心一鎖,「要是你跟客人在這裡拉拉扯扯的事傳了出去,你以為寵物坊還會有生意上門嗎?」

她杏眼一瞪,「誰跟誰拉拉扯扯了?」

「我親眼所見,還假得了嗎?」他直視著她。

他早就聽芙蓉提過張世耿的事,他也是個男人自然懂得張世耿的心思,之前只是猜測,今天總算證實。

「我是寵物坊真正的出資人,要是經營不善,吃虧的是我。」

這絕不是他在意的理由,但真正的理由是什麼他其實也不清楚,只知道看見崔迎喜跟張世耿手拉著手時,突然一股火氣直衝腦門。

「你莫名其妙!」想到他居然說她跟張世耿拉拉扯扯,她就一肚子火。

他是在暗指她行為不檢點嗎?她到底做了什麼啊?她不過是……對吼,他剛才還說她跟張世耿怎樣?

「喂!你剛才說我跟他十指緊扣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提醒你舉止要得宜,不要引人非議。」

「我並沒跟他十指緊扣,只是……」

「是什麼?」他濃眉一擰,「隨隨便便就跟男人把手,你忘了自己是未嫁之身嗎?」

「就因為是未嫁之身才有這樣的自由吧?」她反問:「難不成人妻才能跟男人把手?」

她氣得一時忘記這裡是男女分際嚴謹的古代,直接把現代那套搬出來。

「不是。」他嚴正告誡,「即便是未嫁之身都不行,更甭提嫁作人婦了。」

「那是握手,是一種禮貌。」她理直氣壯地說:「我也跟你握過手,怎麼你當時不說?」

他一怔。是啊,她握他的手,他不氣,一看見她握別人的手他就一肚子火,這是為什麼?

突然,他想起周子齊說過的話,難不成他是在吃醋?

不是!他怎麼可能吃她的醋?她不過是個粗野的深山丫頭,他帶她回京只是想利用她的長才,就連幫她開寵物坊也是為了將她留為己用,他對她才沒有什麼奇怪的想法跟感覺,對,就是這樣沒錯。

「你幹麼不說話?辭窮了?」她哼的一笑,「知道自己理虧,知道自己無理取鬧了?」

他一急,衝口而出,「我跟別的男人不同。」

「哪兒不同?因為你是尊貴的侯爺嗎?」她不甘示弱,「這是我的手,我愛跟誰握就跟誰握,你管不著!」

「你簡直不可理喻!」他惱得臉色漲紅,「崔迎喜,我是為你好。」

「謝了,我很好。」她賭氣的說。

「張世耿是有婚約在身的男人,你最好離他遠些。」

「我有交朋友的權利跟自由,你又不是我的誰。」她跟他槓上了,誰教他剛才把她說得那麼不堪。

「你……」

「主子。」柳無名靠過來,輕輕喚了聲。

「幹麼?」他正在氣頭上,沒好氣地道,「沒見我在……」

頭一轉,他看見兩位姑娘正抱著狗兒站在店門口,疑惑又尷尬的看著他,教他糗到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可惡,這崔迎喜教他一世英名全毀了。

「你快走,別在這礙事,我要招呼客人了。」崔迎喜說著掠過他身側,直接走向兩位姑娘。

戚仰寧愣在原地。她剛才說他礙事?這可惡的女人,簡直……

「主子。」柳無名小心翼翼地勸道:「咱們先走吧?」

他深吸一口氣,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在心裡提醒自己,千萬別讓人看笑話。

連續吸了幾口大氣,他總算讓臉上扭曲的線條稍稍緩和。「哼!走吧。」

初一十五是寵物坊的公休日,也是崔迎春得以好好喘口氣的時候。

不過就算這樣她也沒辦法閒著,因為她通常都埋首在萬卷齋的書堆裡,尋找戚仰寧身上餘毒的數據。

她做了許多研究,遍尋各式各樣的毒物,卻始終沒尋著,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他實在讓她覺得很討厭、很可惡,但她就是在意他身上的餘毒。

那毒性長久以來侵襲著他的臟腑,對他的身體造成極大的傷害及負擔,要不是他貴為王侯,有許多厲害的大夫幫他看病,恐怕也活不到現在。

這些時日在她不斷投以她跟師父研發的續命丹之後,他身體有了明顯的起色,即便偶爾毒性發作,也不似之前那般痛苦難忍,不過若不能根絕其毒性,長久下去還是會折損他的壽命。

掌燈時分,她點亮了幾根蠟燭,繼續查閱書籍,正讀得起勁,突然聽見叩叩的敲門聲。

「崔姑娘?」是周子齊。

「周大哥!我在後頭,你自己進來。」

不一會兒,周子齊來到她面前,手上還提了個漂亮的盒子。

「哎呀,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兒?」周子齊看見她手邊那本《西疆毒物綱目》,立刻知曉她是為了戚仰寧身上的餘毒而埋首在書堆裡。

「我聽芙蓉說你已經在這裡一整日了?」

「是啊。」她笑道:「我這個人一開始做事就不知道休息。」

周子齊笑笑,「你這麼關心侯爺,不枉他對你好。」

不知怎地,聽見這話讓她有些害羞。「誰關心他了?他又哪兒對我好了?」

「既然不關心,那你怎麼不好好休息,卻在書齋裡廢寢忘食的窩上一整天?」

「我才沒廢寢忘食,我只是……」話未竟,她的肚子非常不給面子的咕嚕了兩聲。

周子齊噗哺一笑,「瞧,你的肚子在喊餓了。」他將手上的盒子往書案上一擱,「正好,我給你帶來了好東西。」

「咦?是什麼?」

「是賈夫人托我帶來給你的。」他打開蓋子,擱在盒裡的是一個又一個漂亮的糕點。

「哇!」她驚喜萬分,「好漂亮!」

「可不是嗎?」周子齊說:「賈夫人說這是他們德城名店『一味堂』的桃花糕,你快嘗嘗吧。」

「嗯!」顧不得兩手摸了一整天的舊書,她立刻抓起一塊往嘴裡放,一咬下去,裡面的餡清甜芳香,滿嘴都是幸福滋味。

看她吃得一臉滿足,周子齊溫柔一笑,「好吃吧?」

她沒時間回答,只是不斷點頭。好不容易吃下肚,她立刻抓了一個給周子齊,「嗯,周大哥你也吃一個。」

見周子齊愣了一下,她以為他嫌她手髒,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我沒洗手。」

「哈哈哈!」周子齊朗聲大笑,接過她手上的桃花糕,毫不猶豫就往嘴裡放。

他不是覺得她手髒,而是她那率真可愛的性情讓他有心生愛憐的感覺,不過那無關乎男女之間的情愛,而是一種哥哥對妹妹的憐愛。

「崔姑娘,我能叫你的名字嗎?」他問。

「當然可以,我也常覺得周大哥叫我崔姑娘很見外呢。」

「是嗎?」他一笑,「那我就喊你迎喜嘍?」

「嗯。」她點頭,又抓了一塊糕點塞進嘴巴。

「迎喜,你還打算回赤巖谷嗎?」他問。

她愣了一下。「老實說我沒想這件事,不過或許我該想想了。」

「為什麼?」

「雖然我給師父留下了信,但他回來見不著我總會著急吧?」她微微皺了一下眉,「再說我本來就不屬於京城。」

「可你在這兒做得有聲有色呀。」周子齊讚美道。

「我只是為人作嫁。」她說:「鋪子是他的,我不過是他的生財工具。」

「侯爺一定沒那麼想。」他笑說:「他對你可是很慷慨的。」

她搖搖頭,自嘲地說:「周大哥,他不過是為了他的生意才將我留在京城,這些我都知道,而且他也親口說過他最在意的是他的投資跟生意……」

覷見她眼底那一抹失落,周子齊意識到了什麼。

「迎喜,侯爺他嘴壞,鬧你的,其實他對你真的很特別,要不他也不會讓你知道他的另一個身份。」

聞言,她沉默了一下。

確實,三個多月前當他第一次帶她去德城時就曾說過,他的另一個身份--向陽是絕對的秘密,千萬不能對他人提起,就連溫落香都不知道這件事。

她當時就有點不解,若這件事如此重要,為何會讓她知悉?他不怕她說出去嗎?現在一想,他對她確實有著特別的信任。

只不過,那又代表什麼呢?

「依我看,侯爺肯定是喜歡上了你。」周子齊說。

「欸?!」她一驚,臉上浮現兩朵紅霞,「周大哥,你別胡說。」

「我哪是胡說?我可是他最好的朋友,別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周子齊續道:「你別看他平時冷冰冰,說話又夾槍帶棍的,其實他只是不擅表達。」

「那又如何?」她蹙眉一笑,「他還有落香呢。」

「落香姑娘?」周子齊笑歎,「落香姑娘對他來說只是妹妹,一個必須好好照顧的妹妹。」

關於溫落香跟老侯爺戚雲年的事,周子齊也略知二一,戚仰寧對她絕對沒有半點兒女私情,只是單純想要報答戚雲年的恩情。

「他若當她是女人,早娶她為妻了,不過……」周子齊輕歎,「落香姑娘似乎對侯爺一往情深呢。」

「周大哥也看出來了?」

「只要有眼睛都看得出來吧?」周子齊勾唇一笑,「她以體弱拒絕好幾次提親,為的就是待在侯府,待在他身邊,這點誰都知道,就只有侯爺自己不知道。」

「落香是個溫柔的好姑娘,一直默默的守候著他。」想起溫落香之前淚眼汪汪的對她傾訴心事,她不禁有點難過。

周子齊是個明眼人,他伸出手摸摸她的頭,「迎喜,你是個善良的女孩,但你知道嗎?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的。」

「是沒錯,不過……」

不對啊,他們怎麼會聊到這兒來?戚仰寧對誰有情,誰又對他有意,這都跟她無關吧?怎麼周大哥說得好像他們三人是處在一種三角關係裡?

「周大哥,咱們別聊這個了。」她一臉嚴肅。

周子齊哧笑出聲,「怎麼?你害臊?」

「才不是!」她羞惱的大叫,「你怎麼這樣?我不跟你好嘍!」

「好好好,周大哥不笑你,我還真怕你不跟我好呢!」

「誰跟誰好?」突然,戚仰寧的聲音冷冷的傳來。

「喂!你這是在嚇誰啊?無聲無息,跟鬼一樣。」她拍拍胸脯,差點沒叫出聲。

戚仰寧一回府便聽芙蓉說她還在萬卷齋用功,而且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他特地讓廚子弄了一些吃的親自給她送來。沒想到人剛到,便見她與周子齊兩人有說有笑,案上還擱著一盒糕點。

這芙蓉居然沒跟他說周子齊來了?哼,回頭他一定好好罵她兩句。

「侯爺,你回來啦?我正好有事想跟你說。」周子齊說。

「你是來找我的嗎?」戚仰寧冷淡地道:「我看你是特地來找她的吧?還給她帶了糕點來。」

「喔,這是賈夫人托我帶給迎喜的。」周子齊當然聽出他語氣裡濃濃的醋味,卻故意裝傻。

「迎喜?」這稱呼讓戚仰寧聽了很是刺耳。

周子齊竊笑在心,忍不住動了捉弄他的念頭。「是啊,我們可好著呢。」

戚仰寧的表情越來越難看,「哼,你們慢慢好去吧!」說完,他旋身就要走。

「欸,侯爺!」周子齊急忙喚住他,「你不是帶吃的來給迎喜嗎?」

戚仰寧這才想起自己手上提著食籃,可這會兒他哪裡肯承認這是特地帶給崔迎喜吃的。

「不是。」他沒好氣地說:「我是要拿去餵哈啾的!」

周子齊聽了,哈哈大笑,「迎喜,你瞧,男人吃醋與女人無異。」

崔迎喜一怔,臉頰莫名的,陣熱。

戚仰寧轉身瞪視著他,「周子齊,你可知道你在哪裡?」

「哎呀,惱羞成怒?」周子齊說著,轉頭看著崔迎喜,「我說對了吧,你對他來說很特別。」

「周大哥!」這會兒,連崔迎喜都覺得尷尬害羞了。

「周子齊,你這話什麼意思?」他眉心一擰,話聲沉下。

「有愛就說了吧,」周子齊憋著笑,一臉認真地說:「要是錯過了多可惜。」

「誰對誰有愛?」戚仰寧冷哼,「對她?」

「不是嗎?」對他因羞惱而生的滿臉怒意,周子齊視而不見。

「當然不是。」戚仰寧一臉高傲,「本侯哪裡看得上她那種粗野丫頭?」

聞言,崔迎喜不甘示弱的回嗆一句,「笑話,本小姐才不想跟沒禮貌的自大狂在一起呢!」

「你說誰是沒禮貌的自大狂?」戚仰寧瞪大了眼睛。

「我有說誰嗎?」

「你……」

「哈哈哈。」周子齊大笑。在他看來,他們根本都喜歡對方,只是一個高傲,一個倔強,就這麼僵著。

看來他們需要一個大事件來幫忙,再不就是需要一個情敵。

可惜他成不了情敵,戚仰寧太瞭解他了,他周子齊愛的是風情萬種,年紀比他大上幾歲也無妨,帶著點江湖味的女人,善良純情的崔迎春他來說太沒勁了。

「我說侯爺,我可是很喜歡迎喜喔。」明知戚仰寧不會信,但他還是故意激他一下,「如果你不要,我可要追求她了。」

戚仰寧冷哼,「雖然她不是淑女,但君子有好逑之權利,請自便。」

「你說誰不是淑女?」崔迎喜氣鼓鼓地道。

他咧咧嘴,回敬她一句,「我有說誰嗎?」

說罷,他旋身而去。

下朝後,戚仰寧步出群賢殿,快步下了階梯。

此時,身後傳來了右相夏錫山的聲音,「侯爺請留步。」

戚仰寧聞聲停下腳步,「相爺有何指教?」

南朝皇帝一直以來都由雙相輔國,明帝魏長賢亦不例外,擁有左相方靖及右相夏錫山。

方靖是個文人,平日多方交遊,人情練達;夏錫山是武將出身,性情耿直忠介,一絲不苟。

夏錫山與老侯爺戚雲年頗有交情,但戚雲年死後,因戚仰寧平時不愛與人往來,上朝下朝總是來去匆匆,從不逗留,因此不論與誰都保持著禮貌卻有點疏遠的距離。

「侯爺,借一步說話。」

「相爺客氣了,請。」說著,兩人走到附近廊下的隱密處。

「侯爺方才在殿上說的那番話真是大快人心。」夏錫山衷心稱讚。

他指的是戚仰寧在朝堂上與國舅,也就是趙後之胞兄趙威的那番激辯。

起因則是由於南方水患,幾萬畝良田及糧食全泡在水中,百姓損失慘重。

戚仰寧上疏明帝,盼明帝能下旨免除災區百姓今年的稅賦,讓百姓得以休養生息,重整家園,趙威卻極力反對,認為已經開官倉賑濟百姓,毋須再有此作為,否則會對國庫影響甚鉅。

但他一番慷慨激昂的發言教趙威無法招架,再加上五皇子趙世真助陣,並自告奮勇願前往南方查訪災情及調度,明帝最終允了他的提議,下旨免除災區百姓的稅賦。

「相爺過獎,本侯不過是就事論事。」他謙遜地道。

也許真是父子連心吧?他每次上疏所建議的事項,總是能得到明帝的支持及贊同。

「侯爺,有件事本相想跟侯爺商討。」夏錫山看了眼四周,確定無人後,語帶試探,一臉謹慎地道。

「相爺直說無妨。」

「侯爺行事淡定沉著,運籌帷幄十分高明,在滿朝文武心裡早已是標竿人物,只要你一舉旗幟,眾人必當呼應。」

他眉心一擰,「相爺,您到底要跟本侯說什麼?」

「侯爺,你可願意暗中扶植五皇子?」夏錫山走的是一步險棋,他並不知道安國侯心中想法,但他相信戚仰寧跟趙後、趙威及儲君絕非一丘之貉。

戚仰寧微怔,笑了出來,「相爺總算對本侯開口了。」

一直以來,他都在觀察五皇子魏世真,發現他是個清廉公正,又懂得經世濟民之道的人,在所有皇子之中最適合繼承大統。無奈趙後手腕高明,陰險狡詐,一幫妃嬪不敢出頭,生怕遭她算計,因此儲君之位就這麼落在魏世炎手裡了。

相較之下,魏世真的母親綠妃雖深受明帝寵愛,就連她所生的金荷公主也是明帝最疼愛的女兒,但綠妃不愛出頭,只求安樂,又深知趙後性情,因此總提醒魏世真不要爭權,以求長命。

他知道夏錫山等人私底下運作著想將魏世真扶上太子之位,可因為趙後勢力龐大,他們行事十分小心。

「侯爺,太子剛愎自用,由他即位絕非百姓之福,五皇子才是最適當的人選,這一點侯爺應該認同。」

「是。」戚仰寧說道:「本侯十分欣賞五皇子。」

「那麼……」

「我願意幫助五皇子一登九五。」他一口答應。

聞言,夏錫山喜出望外,「侯爺所言屬實?」

「絕無半句虛假。」他說,「趙後狡詐多疑,行事陰險,又私下透過國舅趙威干預政事,掌控朝臣,相爺可要小心才是。」

「正是。」夏錫山點頭,「五皇子雖藏鋒務實,但終究掩不住鋒芒,剛才在朝上他自願南下,看得出來聖上十分激賞,我擔心……」

「我明白相爺的憂心。」戚仰寧一笑,「相爺儘管放心,我會盡我所能保五皇子平安的。」

夏錫山鬆了一口氣,慎重其事的一揖,「那我先謝過侯爺了。」

「相爺客氣。」戚仰寧回禮,「相爺如此倚重,是我的榮幸。」

就算不為天下百姓之福,僅憑他個人的仇恨,他也要將趙後一干人從瓊樓高處拉下。

皇居,鳳來宮。

「是嗎?」趙後斜倚在鋪著西域織毯的長椅上,神情自得平靜的聽著暴跳如雷的胞兄趙威說著朝堂之事。

魏世炎也在一旁搭腔,「母后,舅父說得一點都沒錯,戚仰寧一點都沒把舅父放在眼裡。」

「妹妹,他明知我是你這一國之後的胞兄,卻跟我對著幹,擺明沒將你放在眼裡。」趙威越說越氣,掮風點火。

比起心浮氣躁的胞兄跟兒子,趙後沉穩得太多,她臉上沒有太多情緒,不怒不惱,唇角還懸著一抹深沉的笑意。

「母后,您看要不要在父皇跟前參他一本?」魏世炎問。

他已是儲君,但剛才在朝堂上,明帝卻照單全收戚仰寧及魏世真的提議,反而駁回他的意見,想到他就一肚子火。

「何必?」趙後慢條斯理的坐了起來,悠閒的啜了一口宮女奉上的參茶。

「妹妹,難道放任他氣鐵囂張?」

「是啊,母后,您不擔心戚仰寧跟魏世真聯合起來對付我們?」

「魏世真哪來那個雄心壯志?就算他有,綠妃也會攔著他,至於戚仰寧……」趙後眼底閃過一抹肅殺,「他倒真的讓我有種芒剌在背的感覺。」

「母后有什麼想法嗎?」魏世炎好奇的問。

「自從戚雲年死後,戚仰寧一肚子讓人摸不清的水,我早就提防著他了。」趙後說著,不知思索著什麼,沉默不語。

「妹妹……」

「母后……」

「行了。」趙後打斷兩人,「我自有想法,你們都別說了。」

趙威與魏世炎互覷一記,沒再說話。

因為他們知道,城府極深的趙後定有他們料想不到的招數,就像當年將一顆毒棋放進安國侯府,順利取了戚雲年的命一樣。

而那顆毒棋不只取了戚雲年的命,也傷了戚仰寧的身,至今未解,如今那顆毒棋還在,隨時能奪去戚仰寧的命。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22 PM

第六章

京城城西,觀音亭。

今天十五,溫落香帶著丫鬟小翠前往觀音亭參拜,這是她自戚雲年死後,每月十五都會做的事--為戚雲年祈求冥福。

為此,戚仰寧十分歡喜,為了她的安全,他至今還未告知她就是戚雲年的親生骨肉,但終究父女連心,她對戚雲年也有著這份孝心。

一早知道她要出門,他還特地到她住的小苑聊聊,並派了兩個護衛隨行。

到了觀音亭門口,溫落香以護衛帶刀不宜進入佛門清靜地為由,將兩人留在門外,然後領著小翠一起進到裡面參拜。

佛前有另一名婦人跪著,一旁有兩名侍女隨侍,一看便知道是富貴人家的夫人。

溫落香走到她身邊,靜靜的屈膝跪拜。

好一會兒,她低聲喚來小翠,要小翠到觀音亭外一家糕餅鋪幫她買幾盒糕點,小翠聽命離去,留下她一人。

突然,身邊的婦人低聲道:「他沒有異常吧?」

「沒有。」溫落香目視前方,低低回答。

「真沒有?」婦人唇角一勾,「還是你鬆懈了?」

聞言,她忍不住轉頭看著婦人,「落香不敢,落香一直把皇后娘娘的話記掛在心。」

「是嗎?」婦人也側過臉,深沉地笑視著她。

婦人正是趙後,溫落香是趙後娘家的遠親,自幼失去恃怙,養在趙家,長到十六歲時,趙後見她聰明機靈,便將她安排在侯府監視戚雲年。

一年後,她命溫落香下毒毒殺戚雲年,本打算連戚仰寧一起滅了,誰知讓他逃過一劫,但因為戚仰寧並未懷疑溫落香的身份,反倒對她十分禮遇照顧,因此趙後便決定暫留戚仰寧一命,並讓溫落香繼續待在侯府監視他。

每月十五,趙後會派人到觀音亭來聽取溫落香的呈報,今次她親自前來,溫落香也十分震驚。

「娘娘,落香對您從無貳心。」溫落香說。

「諒你也不敢。」趙後沉默了一下,道:「我要你滅了他。」

溫落香一驚,「娘娘為何突然要趕盡殺絕?」

「怎麼,你捨不得?」趙後冷冷笑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眼兒。」

「娘娘,」溫落香低下頭,「這些年來他對我十分照顧,也從未懷疑過我的身份,所以……」

「所以你便愛上了他?」趙後低低哼笑,「告訴你吧,除非你能掌握他,不教他背地裡跟我作對,否則就給我滅了他,免除後患。」

「娘娘,他對您並無妨礙。」

「是嗎?」趙後瞥她一眼,「當年戚雲年死時,他對外隱瞞戚雲年及自己中毒之事,只說戚雲年是急患辭世時我便提防著他,他可不是池中物呀,早晚有一天會騰出水面的。」

「他未敢將中毒之事聲張,許是怕惹來殺機,想必他是戒慎恐懼的。」溫落香續道:「既然他沒有威脅,還請娘娘高抬貴手。」

趙後目光深沉的瞥著她,「我方才說了,除非你能掌控他。」

溫落香沉默了。掌握他?以前她一點都不懷疑自己有這等能力,她相信憑她的美貌,假以時日一定能擄獲戚仰寧的心,成為侯府的女主人。

可現在她不確定了,全因那突然殺出來礙事的崔迎喜。想到那女人得寵的樣子,她就氣得咬牙切齒。

「我聽說有個名叫崔迎喜的丫頭住在侯府裡,是江湖奇人無常老人的弟子,精通醫術,是嗎?」

這件事,溫落香雖未呈報,但趙後卻已知悉,她的耳目眾多,不只溫落香一人。

「是的。」提及崔迎喜,溫落香藏不住眼底的妒恨,「侯爺還開了間寵物坊讓她打理。」

趙後哼笑一聲,一臉瞭然於心的表情,「看來她威脅到你在侯府的地位了啊。」

「娘娘,她能替侯爺調養身子,也正在想辦法治療他身上的餘毒,所以侯爺十分看重她。」溫落香說。

「什麼?!」這件事,趙後便不知情了,「你說她在想辦法治療戚仰寧身上的餘毒?」

「是的。」

趙後瞪大眼睛,惱恨的看著她,「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

「她成不了氣候的,京城最好的大夫花了那麼長的時間也無起色,她不過是個住在荒山野嶺的粗野丫頭……」

「你跟我都是女人,我們不也有一番作為嗎?」趙後目光一凝,「別小看了女人的能耐。」

「是。」迎上她犀利的視線,溫落香畏怯地低頭。

「總之要是你不能掌握住戚仰寧就把他滅了,還有……」她眼底閃過一抹殺機,「如果那丫頭壞事,也別留著。」

溫落香低頭,沒有發出聲音,再抬起臉時,趙後已經離開。

午後,喜羊羊寵物坊。

「崔迎喜在哪兒?快給我出來!」一個身形粗壯的男人帶著一名身材圓潤的女孩走了進來,朝著鋪子內大聲嚷嚷。

崔迎喜正在招呼客人,聽見有人進來並大聲叫著她的名字,立刻擱下手邊的工作。

「你好,我就是崔迎喜。」她不卑不亢的道。

男人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冷哼一記,「是有點姿色。」

她一怔,疑惑的看著眼前的男子,「請問你是誰?」

「本少爺是范鑫,這是我妹妹范菲,也就是張世耿指腹為婚的未婚妻。」范鑫是布莊少爺,個性霸氣強悍,其妹范菲則與他相反,怯懦而內向。

崔迎喜看著他身後的范菲,想起戚仰寧先前跟她說過的話。他說張世耿是有婚約在身的人,想必就是這位姑娘了。

「范少爺、范小姐,不知道兩位來此有何要事?」

「少裝蒜。」范鑫橫眉豎眼地瞪著她,「張世耿自從來了這兒後,就被你這狐狸精迷得暈頭轉向,還說他不想娶我妹妹過門。」

「咦?」聞言,她驚疑不定的看著一臉委屈的范菲。

「我妹妹跟那小子還在娘胎便已訂親,她一直等著嫁到張家,成為張世耿的妻子,可你居然跟他勾搭上,還慫恿他跟我妹妹解除婚約。」

「什麼……」面對范鑫的指控,崔迎喜十分驚訝,也非常惱怒。

店裡的客人聽見范鑫的話,開始議論紛紛,雖然氣氛尷尬,但沒人離開,都等著看好戲。

「范少爺,請你別含血噴人,我跟張公子只是尋常朋友,更沒慫恿他跟令妹解除婚約。」

「你還不承認?」范鑫氣得吹鬍子瞪眼,「張世耿說他心裡只有你,誰不知道我妹妹跟他有婚約,他現在不肯娶我妹妹,難道要逼我妹妹去死嗎?」

崔迎喜不由得鹽起眉,為什麼一個男人不肯愛你,你就要去死?她疑惑的看著安靜而怯懦的范菲。

「范小姐,你不需要為了男人尋死尋活的。」她神情認真而關懷。

范菲一怔,抬起頭望著她。

「天下男人何其多,你一定能找到一個懂得欣賞你、寵愛你的男人。」她說:「如果張公子不愛你,就算你嫁了他也只是寂寞度日,何苦?」

范鑫一聽,頓時火冒三丈,「崔迎喜,還說你沒慫恿張世耿?哼!你現在想用話術騙我妹妹不成?」

「范少爺,你真的誤會了,我是出自好意。」她語氣平靜,試著解釋,「令妹年輕貌美,看來也是位有教養的小姐,相信只要她敞開心胸,一定能有其他的選擇,女人不該為男人尋死,尤其是不愛你的男人。」她說這話時,深深的看著范菲。

范菲回望著她,似乎感受到什麼而眼眶泛淚。

范鑫聽不得這種言論,氣得漲紅了臉,「你少胡說八道!你根本是在為自己開脫!」

「范少爺,請你講理。」她耐著脾氣好言溝通,「我是為令妹好,不是在狡辯……」

「別說了!」范鑫打斷她,惱怒地道:「你這個女人仗著自己有點姿色,就想搶男人,真是太不知廉恥了!」

「范少爺,你別越說越過分,我可以告你譭謗,傷害名譽!」

此話,出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她跟一個古代人說什麼譭謗跟傷害名譽啊?

在道種男尊女卑的社會,鐵定不會有哪個男人因為羞辱女人而被罰。

「你笑什麼?」見她唇角勾起一抹笑,范鑫火大了,「不要臉的女人!」

「你最好把這句話收回去。」

突然,店門口傳來冷冷的聲音,所有人朝聲源望去,只見戚仰寧正站在那兒,一臉不悅。

他的身側是周子齊,身後則是柳無名及姬無雙,他們全都聽見了范鑫羞辱崔迎喜的話。

戚仰寧雖不識得范鑫及范菲,但聽他剛才說的話,他已猜到他們兄妹倆的身份。

他早說過招惹那種有婚約在身的男人會出事的,現在那丫頭應該不敢再跟他一句來一句去了吧?

不過,聽見范鑫那番羞辱她的話,他可真是不太高興。

「你是誰?」范鑫以為他也是寵物坊的客人,語氣仍十分跋扈。

「你還不夠資格問本侯的名字。」

聽見他自稱「本侯」,范鑫心頭一撼,立刻猜出來者的身份。他也聽說了,這間寵物坊的幕後老闆是一名王公貴族。

「這位是安國侯。」周子齊代他回答。

范鑫與范菲一聽都嚇了一跳。

前安國侯戚雲年因平亂有功,封安國侯,並得代代世襲,戚雲年雖已死,但如今的戚仰寧可也是權傾朝堂的人物,滿朝文武哪個不禮敬他幾分?

「小人有眼無珠,冒犯侯爺。」范鑫剛才的氣焰頓失,一臉畏懼。

「你是有眼無珠。」戚仰寧冷冷的看著他,「否則你就該看得出這位崔姑娘斷不可能看得上張世耿那小子。」

他方才雖只聽見最後兩句話,但已猜到他前面說了什麼,店內那麼多客人及夥計都不明就裡,聽他這麼說就算不盡信,也會對崔迎喜有幾分懷疑。

她可是未嫁的姑娘家,被這麼指控還要做人嗎?

再說他也不准任何人這麼羞辱她。

「侯爺此話怎講?」范鑫硬著頭皮發問。

「難道本侯比不上張世耿那小子?」他眼神睥睨的看著范鑫,「若她已經有本侯了,怎還看得上張世耿?」

此話一出,空氣頓時凝滯。

崔迎喜腦袋空白了兩秒。他這話聽起來像是在宣示什麼,是在說她是他的女人嗎?

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不覺得生氣。不過,他為何願意說這種謊為她解圍?若此事傳出,他不在意嗎?

老實說,她只是覺得范鑫說的話剌耳,但並不會對她造成什麼困擾,可他堂堂一名侯爺,若滿城的人都傳他跟一名來自荒山野嶺的小醫女有曖昧情事,他的臉面還要不要?

「侯爺恕罪,小人不敢。」范鑫聽著,急忙哈腰謝罪,「小人冒犯了崔姑娘,小人該死。」

「既然知道了就快滾吧。」戚仰寧眉心一擰,有點不耐。

「謝侯爺,小人這就離開。」彷彿獲得大赦的死囚般,范鑫帶著范菲急急忙忙的走了。

周子齊從頭到尾覷著他,一臉似笑非笑的模樣。

戚仰寧眉頭一皺,「你笑得真討厭。」而且不只周子齊這傢伙,就連柳無名跟姬無雙都在偷笑。

他有點惱,索性不理,轉過頭看著崔迎喜。

「看吧,我提醒過你。」他語帶訓斥,「早跟你說過跟有婚約的男人要保持距離……喔不,跟所有男人都得保持距離。」

「沒錯,迎喜。」周子齊在一旁搭腔,「唯獨跟侯爺不必保持距離。」

戚仰寧斜瞪了他一眼,又道:「你一個女人家開店做生意已經是拋頭露面,如果言行舉止不謹慎,是會給自己惹來是非的。」

以往要是他這樣叨念她,她肯定會回嘴,可今天他明明是在教訓她,她卻有一種溫暖的、被關愛的感覺,而且這一刻竟覺得他比以往更好看……

糟了,難不成她真被他電到了?

「你傻了嗎?」戚仰寧看著她,皺了皺眉。

「沒。」她回過神,「你來做什麼?」

「路過。」他說:「我跟周子齊要去喝茶,順道過來。」

「迎喜,你別聽他的,他是特地繞過來的。」周子齊拆他的台。

「周子齊!」戚仰寧難得的露出羞窘的表情瞪了他一眼。

「沒什麼事我走了。」戚仰寧板著臉,轉過身子,頭也不回的步出寵物坊。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她有點看癡了,渾然不知身後的幾位客人正低聲交頭接耳著。

三天不到的時間,發生在寵物坊的事情便透過幾十張嘴散播出去,人人都說喜羊羊寵物坊的老闆娘是安國侯戚仰寧的外室。

崔迎喜神經大條,又來自於女權高漲的二十一世紀,對這種事其實不太在意,何況父親常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俯仰無愧就能行遍天下。

再說了,發生這事寵物坊的生意非但沒下滑,反倒多了一些好奇的客人上門。

不過對於戚仰寧那天所說的話她確實有點在意。他為什麼要幫她?他早就警告過她,是她沒放在心上,以他壞心眼的程度,怎麼不是隔岸觀火,然後再好好損她一頓?

還有,周大哥為什麼老說那些曖昧的話語,讓她感覺戚仰寧好像真對她有什麼感覺,但怎麼可能呢?那個驕傲到不行的戚仰寧,哪會對他口中那個「深山來的粗野丫頭」有情呢?

這天適逢公休日,崔迎喜一如往常在萬卷齋裡查閱書籍,尋找解除戚仰寧身上餘毒的辦法。

過午,戚仰寧從宮裡回來便直接來到萬卷齋。

他無聲無息的走進,只見崔迎喜趴在案前,十分認真的查閱,案上迭了兩堆書,一旁的地上也擱了幾本。

她邊翻邊書寫做記錄,神情專注而嚴肅。

從芙蓉口中,他得知她不只公休日窩在萬卷齋,平時在寵物坊裡得閒時,也是連一點時間都不浪費的在為他找尋解毒良方。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在乎他身上的餘毒,還是那對她來說是一種挑戰?抑或是她急著想為他解毒,然後離開京城,返回赤巖谷?

只要想起這個可能,他就有種寧可一輩子受餘毒戕害的念頭。

她是長得不差,但也沒美到傾國傾城。在京裡,他看過的美女多如過江之鯽,可為什麼他總是不自覺的追隨著她的身影?

每當看見她身邊有閒雜人等接近時,他就覺得生氣。她明明對他無禮至極,讓他氣得牙癢癢的,為什麼還是願意在她需要幫助時,毫不猶豫的伸出援手?

他不曾對任何女子有過這種又愛又恨的感覺,唯獨她;他心高氣傲,可在她面前,他卻甘願臣服。

她究竟有什麼三頭六臂,為何能如此控制他的心志,讓他的情緒隨著她的喜怒而起伏?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眼裡只看得見她?他總聽見她的聲音,總不自覺的想起她,這種牽掛的感覺是從何時開始的?

突然,他腦海裡浮現在赤巖谷時,他因為發燒臥床,她徹夜守在床邊的情景。

他的心驀地一緊,莫名激動。

他以為自己將她拐回京城是因為私心,但那只是他多餘的自尊心在作祟,他只是不想承認自己戀上她,所以才找了各種理由跟借口。

「欸,你怎麼來了?」突然,崔迎喜發現了他。

他收回自己看得有點出神的視線,正經八百地說:「就知道你在這裡。」

「你不是老說身為侍醫的我不太盡責,都沒認真照顧你的身體嗎?」她閒閒的說道。

「你很認真嗎?」他走向案前。

「看這迭書也知道我多認真了。」她忍不住的打了個呵欠。

見她略有疲態,戚仰寧有點不捨。「累了就休息吧。」

她一臉驚訝,「天要下紅雨了,你居然這麼溫柔?」

真是不識相的丫頭,他可是關心她,她居然損他?想反擊,但一時不知說什麼,不禁滿臉漲紅。

「對了,」崔迎喜睜大一雙圓滾滾、亮晶晶的大眼看著他,「謝謝你。」

他疑惑的看著她。「你向我道謝?」

「嗯。」她點頭,「早該跟你道謝了,可是一直沒說,心裡過意不去。」

「謝我什麼?」

「謝謝你那天為我解圍。」

「喔。」其實,他今兒個也是為了這事來找她。

外頭關於她的傳言甚囂塵上,他是不在意,但她是個姑娘家,他很是擔心,也氣惱自己當時未經思考就信口雌黃。

她性子大剌剌地,他實在看不出她為此事苦惱,不過,不管是否造成傷害,此刻他心裡已有定見。

「我總不能眼見范鑫把你罵個狗血淋頭吧?」

「其實我是不太在意啦。」她老實的說。

聞言,他一臉嚴肅地道:「怎麼能不在意?你可是個黃花大閨女。」

「我心安理得,一點都不擔心。」她話鋒一轉,「倒是你,你根本沒有義務幫我。」

「義務是什麼?」

「義務就是不想做,但還是得做的事情。」她說。

他忖了一下,「那因為想做而去做的是什麼?」

「是……」她認真的想了想,一派天真地說:「無悔吧。」

「喔。」他挑挑眉,一臉興味的睇著她,「那就當我是無悔吧。」

「欸?」她一愣。她沒聽錯吧?他現在是在跟她告白嗎?

不不不,不會的,他的眼睛一直長在頭頂上,怎麼看得見她?

她乾笑兩聲,「哈哈,你別捉弄我。」

「誰說我在捉弄你?」他一臉正經八百。

他那過分認真的表情及態度,讓她心跳得飛快,胸口好像有什麼在蠢動,有種熱熱的感覺。

「你……反正我很感謝你。」她強自鎮定,「你為了替我解園而撒了那個謊,如今整個京城都在傳這件事,我是真的很過意不去。」

「唔……」他沉吟須臾,「因為是個謊言,所以你覺得過意不去嗎?」

「嗯。」她點頭。

「那太簡單了。」他勾唇一笑,凝視著她,「就讓謊言成真吧。」

「欸?」她呆住,一時沒意會過來。

「怎麼,你不願意?」他眉頭一擰,感到挫折,「我可是安國侯,難道配不上你嗎?」

他這些話讓她更震驚了,不由自主的張大嘴巴,「你在跟我示愛嗎?」

「不是。」他霸道的說:「我是說,我准你當我的女人。」

「蛤?」

「外面不是這樣傳的嗎?說你是我的外室。」他說。

「我才不……」她突然腦子發麻,胃一陣翻攪。

他准她當他的女人?吼!這話聽起來太沙文了,可為什麼她卻有一種甜甜的感覺?看著他,她就想起這幾個月來所發生的事--

在赤巖谷時,即使知道她每天都在整他,仍在危急關頭冒著生命危險解救她及羊咩咩。

雖說是要她報恩,所以命她隨他返回京城,但來到京城後,他反而幫她開了一家寵物坊,圓了她的夢。

她認為他只不過是為了商業利益而幫她開店並留下她,可周子齊卻說那是因為她特別。

他們明明不對盤,他卻在眾人面前為了替她解圍而說他們是一對。

這麼一想,他確實做了很多不尋常的事。難道他真的對她……那她呢?她對他是什麼感覺?

她明明討厭他的高傲自大,歧視女性,可卻十分在意他身上的餘毒,擔心他死於非命。,當她安慰溫落香,言明自己絕不是戚仰寧的菜時,胸口偏偏一陣抽緊。

她為他順利拉攏到賈不二,照理說也還了他的人情,她為什麼還不走?

「喂!」見她發怔,戚仰寧喊了一聲,「你在發什麼愣?」

「我……」迎上他的黑眸,她突然覺得害羞。

雖然她想保持鎮定,假裝若無其事,可臉一直發燙,恐怕隱藏不了她的心事。

「你臉好紅。」戚仰寧凝睇著她的臉龐,想也不想的伸手輕觸她的臉頰。

只那麼輕輕一碰,她像是觸電般跳起。

「啊!」她退後了兩步,滿臉通紅。

她的反應讓他有點惱,「京裡有多少姑娘希望我碰她們,你那是什麼反應!」

「我、我不想做你的女人。」

他是身份尊貴的王侯--雖然她不認為貴族有什麼了不起,但事實上,他的身份地位確實不一般。

而她呢,她不過是個平凡的民間女子,既無身家也沒背景,就算他們真的兩情相悅,她也只能是個侍妾,身為安國侯的他最終會接受皇帝的安排,娶某某大臣或將軍之女為正室。

還有溫落香,不管他對她有沒有愛,溫落香對他,往情深,而且還是他父親生前非常照顧的遠親,因為戀慕他,甚至不願出嫁,她想他早也會將溫落香納為側室。

想到自己至少要跟兩個女人共有一個男人,她就難以接受。

「你說什麼?」戚仰寧簡直不敢相信她會拒絕。「為什麼不要?」

「因為你會有三妻四妾。」

「哪個男人不……」

「我不要,我不行。」她打斷他,「我寧可一個人也不要三個人,甚至更多。」

他無法理解她的話,有點懊惱,「崔迎喜……」

「總之我就是不要。」她把手上的書本用力闔上,霍地起身,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看著她離開的身影,戚仰寧皺起眉頭,低聲地說:「你這可惡的野丫頭……」

書齋裡,溫落香正亭亭立在戚仰寧的書案旁。

「寧哥哥,行嗎?」她正要求從不曾拒絕她的戚仰寧一件事--讓崔迎喜為她治病。

關於戚仰寧跟崔迎喜的傳聞已經鬧得滿城皆知,她當然也聽說了。深知再不除掉或趕走崔迎喜,此人便會是擋住她康莊大道的一塊巨石。

趙後答應她暫時不取戚仰寧的性命,前提是她必須掌握住他。

可現在,崔迎喜卻成了她的絆腳石,威脅著她的未來。

她要取崔迎喜的性命不難,但若一個不小心恐怕引起戚仰寧的懷疑,所以最安全保險的做法便是將她逐出侯府,讓她消失在戚仰寧的眼前。

「你不是一直由從太醫院告老的房太醫醫治著嗎?」戚仰寧擱下手裡的史書,疑惑的看著她。

「可是我的身體一直沒有起色。」

一直以來,為了能以體弱為由拒絕提親並留在侯府,她每月都會服用一定劑量的毒草液,那是房太醫給她的,下之後便會氣血虛弱,手腳冰冷,讓戚仰寧始終以為她天生體弱,十分關懷照顧。

「房太醫為你看了幾年病,他是最瞭解你病情的人。」戚仰寧說:「你雖說身子沒有起色,但也不曾惡化,在我看來,房太醫還是控制了你的病,更何況如此一來恐將失禮於房太醫。」

雖說對崔迎喜有強烈的佔有慾,見不得她替閒雜人等,尤其是男人把脈問診,但溫落香是女人,而且還是戚雲年不能相認的親骨肉,他沒理由拒絕她的請求,可是房太醫已為她治病多年,隨意換大夫並不是好事。

「不會的,寧哥哥。」溫落香一臉委屈,「難道寧哥哥不希望落香身體康健嗎?」

「你在胡說什麼?」戚仰寧眉心一擰,「我當然希望你身體康健,日後才能嫁個好人家,為夫家生兒育女。」

「既然如此,就將我的身體交給迎喜吧?」她說,「如果寧哥哥擔心房太醫因此不悅,落香可以跟他商量……」

「商量?」

「嗯,就讓房太醫跟迎喜一起為我治病,你說好嗎?」她語帶央求,臉上有著卑微又令人憐憫的表情。

她可是戚雲年的親生女兒,他如何拒絕恩人的女兒呢?

「行了,我知道了。」他歎了口氣,眼底有著一抹溫柔。

溫落香知道那溫柔並不是因她是女人,她非常清楚,那只是一種兄長對妹妹的感情。

話雖如此,但她始終相信他終有一天會將她當作女人。

畢竟他們生活在一個屋簷下,日久就算不生情,也有一份義,若她一直未嫁而耽誤了青春,她相信戚仰寧會納她為妾,甚至是正室--只要趙後推她一把。

可是,崔迎喜出現了,那沒規矩的粗野丫頭竟然跟她互稱姐妹,還破壞了她的計劃。想到這幾天聽見的那個傳聞,她內心就怒火中燒。

「也好,她有點本事,或許真能醫好你的病也說不定。」他說:「我會親自跟她說這件事的,你大可放心。」

「嗯。」她點頭,語帶試探地問:「寧哥哥,關於外頭在傳的那件事……」

她話沒說完,他已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麼。

「別跟著人家嚼舌根。」他淡淡的說。

「落香只想知道是真是假。」

「什麼是真是假?」

「迎喜跟寧哥哥是那種關係嗎?」

他沉默了一下,想起自己遭崔迎喜狠狠拒絕的事,不由得沮喪起來,他這輩子從沒向哪個女人示愛過,沒想到第一次就踢到一塊大鐵板。

「別問了。」他眉心一沉,「那件事,我會處理的,你先出去吧。」

她感覺得到當她提到崔迎喜的事時,他的口氣及反應明顯的不同。她想,崔迎喜果然在他心裡有著非比尋常的存在,這讓她的心意更加堅定了。

崔迎喜,這次之後你最好有多遠走多遠,否則往後若再礙著我,我就要你的命!

崔迎喜專注的把著脈,神情嚴肅。

「落香,」她語帶試探,「你是不是有長期在服用什麼藥物?」

自從戚仰寧要她為溫落香醫治宿疾至今已經一個月了,打從第一次把的脈,她便覺得她的脈象詭異。

她察覺到溫落香體內有一股奇怪的氣在流竄,冰冷陰寒。因為不知那氣從何而來,她不敢下重藥,便開了幾帖補身益氣的藥方差人早晚煎煮,讓溫落香服下。

可奇怪的是,每回稍有起色時就又復發,甚至惡化。

她懷疑溫落香在不知不覺中服下了與她所開藥方相剋的藥物,若是查不出她服用了何物,不管如何醫治恐怕都改善不了。

溫落香心裡微微一抽,但表面仍裝作若無其事,「沒有呀,我只服用房太醫跟你開過的藥方子,寧哥哥不會讓我隨便服藥的。」她趁機補上一句,藉此暗示戚仰寧對她十分關心。

崔迎喜蹙起眉頭,又把了一下她的脈。

「真是奇怪,我發覺你體內有一股逆氣,服用我開的藥方之後明明有了起色,但不到幾日又……」崔迎喜看著她,一臉憂心。

「那該如何是好?」

溫落香假意擔憂,這一切當然全是她搞的鬼,這一個月來,只要服用崔迎喜差人幫她煎的藥後,她便立刻服用劑量更多的毒草液,就是為了之後的好戲做準備。

「我不知道你體內這股逆氣究竟是什麼,也不能隨便開方子給你服用,不過我幫你配的道帖藥方可以補氣血,至少讓你舒服些。」

崔迎喜有著醫者的仁心,也有著超強的求知慾,面對難題她不會放棄,只想更努力的去探究,就像她一直想找出戚仰寧身上的餘毒究竟是何物一樣。

於是,她立刻開了一個方子,交給溫落香的另一名丫鬟碧竹,並交代碧竹如何煎煮。

這時,有個小廝急急忙忙跑來--

「不好了,崔姑娘,咩咩又闖禍了!」

「咩咩又怎麼了?」她哀嚎。

「牠跟哈揪把樸園的花都踩爛了,現在一堆人抓不住也追不上,得勞你親自出馬了。」

小廝說完,崔迎喜立刻起身,「落香,你等等我,我得趕快去處理咩咩跟哈啾,不然我會被戚仰寧罵到臭頭的。」說罷,她邁步跑了出去。

溫落香點頭,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龐,待她一離開,立現肅殺之氣。

戚仰寧?老聽崔迎喜連名帶姓的叫著他,她真的十分惱火,但更令她無法接受的是戚仰寧居然也放任她對他如此無禮。

她對戚仰寧來說,真是那麼特別嗎?

「哼。」溫落香冷哼一聲,站了起來,從袖裡摸出一個小瓷瓶,瓶裡裝著的是她慣常服用的毒草液。

她走到崔迎喜的藥櫃前,打開櫃子拿出一個瓷瓶,倒空瓶中的液體,接著再將毒草液倒進空瓶中,妥當的擺回櫃子最深處。

「崔迎喜,咱們走著瞧吧。」她陰陰的一笑。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23 PM

第七章

萬卷齋裡,崔迎喜正認真的查閱醫書,不過這次為的不是戚仰寧,而是溫落香。

雖說溫落香說她並無長期服用藥物的習慣,但依她一個多月來的診脈,她非常確定她體內有異狀。難道有人對溫落香下藥嗎?戚仰寧多年前也中毒,至今餘毒還在體內,難不成在這侯府之中有懂得用毒之人?

「你果然在這裡。」戚仰寧走了過來,「在找替我解毒的方子?」

「不是。」她想也不想的回答。

「什麼?」他濃眉一蹙,「你居然這麼怠惰?」

其實他不是在乎她懶散,只是懊惱她沒把他的事放心上,自從她拒絕成為他的女人之後,他更確定了自己對她的感覺。

他想要她,不是因為他得不到,而是因為真心想要她。

過往,他從不將兒女情長擱在心上,直到遇上她。

為什麼會戀上這個對他無禮至極,又老是跟他唱反調、爭執,拂逆他的女人呢?他不想深究,反正答案是什麼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戀上了她,無法自拔。

「就算你不願意當本侯的女人,也還是本侯的侍醫吧?」他眉心一擰,「我毒發身亡也沒關係是嗎?還是你巴不得我趕快毒發身亡,你好脫身?」

看他板著臉語帶質問,臉上卻是賭氣的表情時,她忍不住笑了。

「你怎麼這麼幼稚?」所有人都怕他,覺得他是個深沉、難以捉摸的人,可她卻看見了他孩子氣的一面,跟平時嚴肅的他反差極大,非常可愛。

「我幼稚?」他想對她發飆,但只要迎上她那天真的大眼,就又無言。

「戚仰寧,你真可愛。」她衷心的說。

聞言,他的臉熱了起來,胸口也揪了一下,他莫名覺得害羞,但也因此露出惱怒的表情。

看他那無計可施的樣子,崔迎喜忍不住又笑了,她真的覺得這樣的他太可愛了,她喜歡。

是的,她是喜歡他,可是不管要當誰的女人,她都希望自己是「唯一」,而不是「其一」。

然而,這是有難度的。他是貴族,是王侯,依皇朝律法,婚事將由皇帝做主,日後的對象必然是大臣之女或皇族成員,像她這種平民百姓最多只能被納為妾室。想到這個,她就無法接受他的示愛及追求。

「崔迎喜,」戚仰寧見她沉默發呆,喚了聲,「你又在想什麼?」

「沒什麼。」

「在後悔沒答應當我的女人?」他這話聽起來像是在糗她,其實是在試探。

「臭美。」她斜瞪了他一眼,「我是在想落香的事。」

「落香?她怎麼了?」戚仰寧疑惑地問:「你不是說她服了你開的方子後稍有起色?」

她苦惱地道:「嗯,那也只好了兩三天,過後她又……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他眉梢一揚,「你對我那麼大膽無禮,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我懷疑這侯府裡有人用毒。」她說。

聞言,戚仰寧目光一凝,神情肅穆,「你說什麼?」

「我第一次為落香把脈,就覺得她脈象有異,體內有一股極陰之氣。」她說:

「我不敢隨意用藥,便開了些補身益氣的方子給她服用,初初兩日會有成效,但不出三天那極陰之氣又到處流竄,我懷疑她長期服用藥物,可她又說沒有,所以我才大膽猜測有人對她下藥。」

「有這種事?」戚仰寧表情沉凝,若有所思。

「我問過房太醫,房太醫說自從我開方子給落香服用後,他便不開方子了,也就是說她體內那股逆氣並非因為藥物相剋而生。」她一臉憂心,「我很擔心落香呢。」

「嗯。」戚仰寧沒說什麼,只簡單應了聲。

她睇著他,「只是嗯?你不擔心嗎?說不准你爹跟你身上的毒也是……」

「我安國侯府沒有可疑之人。」他斬釘截鐵地說。

「……喔。」什麼啊?他的意思是她胡說八道嗎?

哼,算了,既然如此,她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對了。」突然,戚仰寧凝視著她,「你想好了嗎?」

她微愣,「想好什麼?」

「當然是當本侯的女人。」

她秀眉一橫,「不要。」

啐,前一秒還暗指她胡說八道,下一秒就問她要不要當他的女人?真是個天才。看來他什麼都懂,就是不懂女人的心。

「好吧,你遲早要答應的。」他說。

「作夢。」她朝他扮了個鬼臉。

他挑挑眉,「走著瞧。」

「走著瞧。」

這一天,崔迎喜剛跟芙蓉從寵物坊返抵侯府,護院總管徐晉便神情凝重的要她立刻前往戚仰寧的居苑,一進院子,姬無雙已在那兒等著她。

「崔姑娘。」姬無雙的表情十分嚴肅,眼底還映著幾分憂慮。

「怎麼了?」她壓低聲音,悄悄的問:「你家主子找我幹麼?該不是咩咩又闖禍了吧?」

姬無雙搖搖頭,「不是咩咩的事,是……」

「崔姑娘。」這時,柳無名走了過來,「主子在候著,請隨我來。」

「喔。」她聳聲肩,往前邁步。

她隨著柳無名的腳步來到戚仰寧的書齋,裡頭不只戚仰寧一人,還有房太醫跟溫落香。

她有點疑惑。心想戚仰寧是不是要找她來討論溫落香的病,正要開口,戚仰寧已說話了--

「崔迎喜,你好毒的心!」他目光如刃的射向她。

她一怔,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罵她毒?她是哪裡毒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疑惑的問,「落香,究竟是……」

「迎喜,」溫落香聲淚下地控訴,「我當你是好姐妹,你為什麼要害我?」

「蛤?」她真是越來越迷糊了,這到底是在演哪出?

「崔姑娘,」房太醫也說話了,「你為什麼要毒害溫姑娘,你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竟用如此陰險的方法加害於她?」

這會兒,她是真的有點慌了。「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溫落香哭得梨花帶淚,好不可憐,「我本也不相信,可事實擺在眼前,迎喜,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害我?」

「崔姑娘,你一直在溫姑娘的藥裡下毒,對不對?」

「下毒?我為什麼要?」她急著望向戚仰寧,希望他能還她清白。「我沒下毒害落香,你知道的。」

他親眼看見她在萬卷齋裡努力想找出溫落香究竟被下了什麼藥,他知道她不會加害於溫落香,他一定會相信她的。

他不語,神情冷酷的看著她。

她急了,「喂,戚仰……」

砰的一聲,他大力的拍案,嚇得所有人是一震。

「崔迎喜,你好大的膽子!」戚仰寧冷冷的道:「你不過是一個卑微的村姑,居然敢對本侯如此無禮?」

她愣住。他在發什麼神經?從他們相識第一天,她就是這樣叫他的,而且他從來沒真的生氣,為什麼現在突然像變了個人。

「因為看重你醫術高明,本侯才將你留在府中,甚至還開了間寵物坊讓你經營,沒想到我竟是引狼入室。」戚仰寧神情冷肅,聲線裡飽含憤怒。

「說,你為什麼要害落香?!」

「我沒有!」她氣憤的否認。

戚仰寧自案下拿出一個小瓷瓶往案上一擱,「這是從你寢間的藥櫃裡找到的。」

「咦?」那確實是她的藥瓶,但裡面裝的是緩和胃食道逆流的一種草藥汁呀。

「我以為你能醫治落香,沒想到你卻在害她。」他說「要不是房太醫及時發現落香有中毒跡象,我真成罪人了。」

崔迎喜一怔。發現溫落香有中毒跡象的人是她,哪是房太醫啊?而且一直以來都是房太醫在醫治溫落香,搞不好下毒的是他咧!

「我沒有!」

「你不用狡辯。」戚仰寧目光銳利地瞪視她,「房太醫已查過這瓶中所盛裝的毒液了,你好惡毒,竟然使用如此陰邪之物。」

「我絕對沒做那種事!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我在萬卷齋查醫書,你也親眼見到了,你……」

「這只證明了一件事,你是個陰險狡猾的女人。」戚仰寧冷冷,笑,「故意讓我看見,故意在我面前表現得非常關心落香的身體,但原來神跟鬼都是你。」聽見他這番話,她的心冷了。

相處並接觸了這些時日,他不清楚她是什麼樣的人嗎?她連隻老鼠都不忍傷害,怎會毒害溫落香?再說,她有什麼理由害她?

「落香是我的朋友!」她激動澄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崔姑娘,這瓶裡裝的毒液十分陰毒,是會害女人無法生兒育女的,你好狠的心啊!」房太醫說。

聞言,她驚疑不定的看向溫落香,「落香,不……我絕沒有……」

「迎喜,」溫落香啜泣著,「我真的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可是房太醫不會騙人的。」

「我真的沒……」話說到一半,崔迎喜發現柳無名跟姬無雙都在門外,正用難以置信又失望的眼神看著她。

她震驚、憤怒且絕望。他們都相信嗎?他們都認為她是這種陰狠的女人嗎?

「戚……侯爺,」她望向戚仰寧,聲線微微顫抖,「你相信我是這種人?」

「事實擺在眼前。」他冷然地道。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問。

「這只有你自己知道。」

看他似乎已經認定她就是個陰險惡毒的女人,而且根本不聽她的解釋及澄清,她哀莫大於心死。

她不想再解釋,也不想再為自己辯駁,他若不信她,她什麼都無須再說。

她強忍住眼眶裡的淚水,深吸一口氣,「如果你認定我做了這種事,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所以你是認罪了?」

迎上他那冷漠的眼神,她的心彷彿沉到了幽黑的深海。

他是真的認為她做了那種事,對她連一點點的信任都沒有。

「對,是,是我做的。」她負氣地承認,「我是個可怕又可惡的女人,這樣你開心了吧?」

溫落香淚眼汪汪,「迎喜,你真的……」

「夠了。」戚仰寧沉聲喝道,「既然你已承認,本侯就將你交給京城的衙門待審。」

此話一出,崔迎喜心頭一撼。他竟這般無情……

這時,門外的姬無雙衝了進來,屈膝一跪。「主子,請饒崔姑娘一條生路吧。」

「無雙姐姐……」崔迎喜驚喜的看著她,不管姬無雙相不相信她的清白,至少她肯為自己求情。

「我能饒她嗎?她害的可是落香!」戚仰寧一臉惱怒。

「不管是在赤巖谷,還是回到京城之後,崔姑娘確實讓主子的身體漸有起色,希望主子留條路給她走。」姬無雙懇求著。

戚仰寧沉默了一下,轉頭看著溫落香,「落香,你怎麼看?」

溫落香一臉為難,「寧哥哥,我……我不忍見迎喜被關進大牢,雖然她對我做了這種事,可是我不忍心。」她淚如雨下。

戚仰寧沉思須臾,冷然的看著崔迎喜,「既然落香也為你求情,我就免去你的牢獄之災,不過我不想再看見你這毒婦!」

毒婦?他的話字字句句都傷了她的心。

戚仰寧瞥了姬無雙一眼,「帶她出去收拾細軟,將她趕出安國侯府。」

「主子,該如何安置崔姑娘?」姬無雙問。

他想了一下,「毒婦,別說我不給你活路走,從今天開始,你便住在寵物坊裡繼續為我打理鋪子,以謝此惡性重大之罪,你若敢背著我胡作非為,本侯便親手將你押往大牢,讓你永生不見天日。」

說罷,他拂袖一揮,「讓她立刻消失在本侯眼前!」

姬無雙頷首,「遵命。」

她一個人站在寵物坊的後院裡,抬頭望向那一彎新月,本以為自己不會哭,不爭氣的眼淚卻自眼眶裡湧出。

為什麼會這麼痛、這麼傷心呢?就因為他不信她,還將她逐出侯府,甚至露出那厭惡的眼神?

她是喜歡他,但有喜歡到這麼在乎的地步嗎?她明知道他是高高在上,身份尊貴的王侯,他的生命裡不會只有她,她也不願只是他其中的一個女人。

他們不會有結果,因為她不會讓任何的可能發生。

既然如此,她為何在意?他的話語、他的神情、他的一個眼神竟都牽動著她的情緒。

她以為他明白她、瞭解她,在那個時候應該會扞衛她的清白,大聲的說相信她的為人。

但他沒有。他的話語那麼尖銳,他的眼神那般冷漠,他完完全全認定她是加害溫落香的惡毒女人。

結果他還用一副施恩的語氣,要她留在寵物坊為他打理生意以謝罪?開玩笑,她為什麼要為自己沒做過的事情負責?她為什麼要乖乖聽他的話?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在乎他?

「可惡!」她氣恨,眼淚止不住的落下。

她的心好痛,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心真的會痛,也從來不知道能喜歡一個人到這樣的地步。

她真的很不甘心。他可以瞬間變臉,對她毫無信任及眷戀,可她卻還是喜歡他,但更讓她氣惱的是,她居然還擔心他的身體,仍想幫他找出那傷害他身體的毒物。

她幹麼管他死活?他都不在乎她了,她為什麼要為他擔憂?

「去死好了!蠢貨!」

「咩?」一旁,跟著她,起被逐出侯府的羊咩咩望著她,叫了一聲。

她看著牠,心裡感到歉疚。「咩咩,對不起,要是我不答應來京城就好了……」

「咩?」

她伸出手,摸摸牠的頭,「放心吧,我一定會帶你回赤巖谷的。」

「做不到的事情別答應。」突然,戚仰寧的聲音傳來。

她以為自己聽錯,可一轉身便見他站在幽微的月光下,淡淡的、長長的影子迤邐在地。

她揉了揉眼睛,再睜開,確定他真的出現在她面前。

「誰准你回赤巖谷了?」戚仰寧緩步走向她,「我不是說你得戴罪為我打理寵物坊的生意嗎?」

「你來做什麼?不是說不想再看見我?」她氣憤的質問他。

看著她那張憤怒又傷心的臉,戚仰寧唇角一勾,笑得有幾分歡喜。

睇見他唇角的笑意,她頓時氣得火冒三丈。這傢伙笑什麼?是來看她笑話的嗎?

她胡亂的抹去臉上的淚,不讓他發現。

「你在哭?」

「沒有!」她沒好氣地說,「眼睛疲勞罷了。」

「那眼淚是為了什麼?害怕被問罪?還是被我逐出侯府覺得傷心?」他笑笑地問。

「都不是!」她倔強的瞪著他,「我沒有流眼淚,還有,請你馬上離開。」

「為什麼?」他挑眉,「這寵物坊是我的,我想來便來。」

「你說得沒錯,這是你的地盤,那我走!」她說完,抓著羊咩咩的牽繩就想走。

經過戚仰寧身側,他忽地一把攫住她的手臂,「我沒準你走,你就不准走。」

她惡狠狠的瞪著他,所有怨及怒瞬間爆發,猛地甩開他的手,憤怒又傷心的大叫,「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你是我的誰?我又是你的誰?!」

「你是我要的女人。」

聞言,她一震,驚訝的看著他。

還真敢說!他明明不信她,還說了那種無情冷酷的話將她逐出侯府,現在又半夜跑來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裡都不能去,就只能待下。」他語氣強硬。

她氣怒的瞪著他。

「原來你這麼在乎我。」

凝睇著她哭得雙眼紅腫,卻倔強的抿著唇,瞪著他的樣子,本不懂女人心的他,此刻突然明白了。

「崔迎喜,」他勾唇一笑,「你喜歡我。」

她心頭一緊,複雜心緒同時湧上,他臉上那可惡的笑瞬間瓦解了她的防線。

「你這莫名其妙又可惡的傢伙!」她恨恨的說道,然後猛地甩開了他。

也許是情緒積壓了太久,一爆發便不可收拾,眼尾餘光一瞥,她看見曬在架上

的各種藥草。她簡直瘋了般,跑過去抓起竹盤,腰一扭,手一拋,就將藥草跟竹盤朝他丟去。

他閃開。

她不甘心,又抓起一盤。

他又閃開。

她覺得自己像是電玩遊戲裡的某個角色,不斷丟出障礙物以阻礙對手去路,可是這個對手太厲害,一次又一次的躲過。

「你不准躲!不要躲!」她近乎崩潰的尖叫。

竹盤被丟光,她索性連撐著竹盤的架子都抓起來朝他丟去。

看她如此失控,戚仰寧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你笑什麼?!」她氣呼呼的指著他問,但他笑而不語,教她更加光火。

院裡能丟的她全丟了,再也找不到東西扔,她氣極敗壞的撲上去,掄著拳頭就對著他胸口一陣猛打。

「你這混蛋!」她又打又罵:「你是混蛋!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既然不相信我,為什麼又不讓我走?」

「可惡!」她在他胸口狠狠的槌了一記,抬起淚濕的眼瞪著他,「誰喜歡你?你這個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混蛋!我才不稀罕你是什麼安國侯!我不想當安國侯的女人!」

戚仰寧任由她發脾氣,他自始至終表情平靜,眼底卻掠過一抹興味,不自覺地,嘴角彎起的弧線更深了。

「虧我拚了命的想解你身上的毒,你居然不相信我的為人!我為什麼要害落香,她是我的好朋友、好姐妹你知道嗎?」

她將所有情緒一股腦發洩出來,淚水迷濛了她的眼睛,教她看不清戚仰寧眼底的笑意。

「誰喜歡你?誰喜歡你?!嗚?」她打得累了,罵得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這時,門外及隱藏在暗處的柳無名等四人也正看著這一切。

如果這是他們第一次看見,可能驚嚇得下巴都要脫臼,居然有人敢打罵安國侯,而戚仰寧也默許這一切,而且還露出笑容?

但打從初次見面的那一天,戚仰寧跟崔迎喜的互動就是這麼的毫無顧忌,在她面前,他不是那個高深莫測的安國侯,她只當他是個名叫戚仰寧的男子。

他們都等著看戚仰寧的反應,想知道他怎麼哄得這刁鑽難搞的崔迎喜開心。

這真是比京城劇座上演的大戲還精彩絕倫呀!

看著賴在地上大哭的她,戚仰寧先是一愣,然後溫柔的笑了。

他伸出手,「起來吧,別賴在地上哭,難看。」

「不要你管!」她惡狠狠的瞪著他,一掌拍開他的手。

他沒生氣,「快起來,我有話跟你說。」

「不要!」她覺得自己幼稚得可笑,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對他發脾氣,使性子。

「真的不要?」

「不要!」她瞪著他,「你走開!你快從我眼前消失!」

這句話是他先對她說的,現在她還給他。

戚仰寧眉梢」挑,語帶警告,「再不起來,我可不客氣了。」

她擺明了跟他槓上,「我就是不要!怎樣?」

戚仰寧看著她,忽地兩隻手一伸,像拎小雞似的將賴在地上的她拉起來。

她雙手揮舞著,「放開我!你……」

沒讓她再嘰哩哇啦的亂叫,他捧著她的臉,微微的彎下背、低下頭,兩片嘴唇緊緊貼在她說個沒完的嘴巴上--

瞬間,她安靜下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戚仰寧慢慢離開了她,唇角也慢慢的上揚,眼底有一抹黠光,滿臉興味的凝睇著她。

她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你……你這是……」她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整個人驚慌失措。

「周子齊說的,」他說:「要讓一個停不下來的女人安靜,唯一的方法就是堵住她的嘴。」

她回過神。對,她被他吻了!天啊,這是她的初吻!

「你怎麼可以?!」她漲紅著臉,羞惱地大叫,「這是我的初吻!」

「初吻?」他愣了一下,而後恍然大悟,「你沒吃虧,我也是第一次。」

「誰稀罕你的第一次?!你這混蛋!腦袋進水了嗎?怎麼可以這樣?太過分了,難道你不知道那個……那個……」

「你還想再來一次嗎?」他笑睇著她,語帶警告。

聞言,她陡地一驚,羞惱的用雙手搗住了嘴,氣恨的瞪著他。

見狀,他像個惡作劇成功的頑童般,忍不住笑了出來。

而此刻,在門外及暗處看見這一切的柳無名等四人,心中只有一個只有他們聽見的聲音--真是見鬼了!

他們從沒見過這樣的戚仰寧,這件事若傳回董三通那兒,肯定夠大家說上一陣子。

「現在輪到我說話了嗎?」戚仰寧挑眉一笑。

她皺著眉頭瞪他,點點頭。

「好,聽清楚了。」他說:「我相信你。」

她愣了一下,困惑的看著他。既然相信她,為什麼要說那麼過分的話?還是他表達信任的方式特別不一樣?

「我今天是不得不那麼做,我也沒想到你會這麼傷心、這麼憤怒。」

他深情款款的看著她,「這也算是意外的收穫,現在我知道了,你其實很喜歡我。」

「欸?」她驚羞的放下雙手,「誰說我……」話沒說完,她又怕他突然親過來,急忙又搗住嘴。

「你說你今天是不得不那麼做,那是什麼意思?」她稍微放下手,好奇地問。

「多虧了你,我直至今日才知道事情的全貌。」他說:「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除了周子齊跟無名他們,只讓你知道。」

她因感覺到他即將說出什麼天大的秘密而莫名興奮。

「記得你跟我說過,府中有人下毒之事嗎?」

「嗯。」她微皺眉頭,「可是你不是說府中不可能有這種人?!」

「在我父親遭到毒害之後,我悄悄徹查了府中所有人等,但全無可疑之處。」

他說:「但有個人我從未進行調查,也不曾懷疑過。」

「誰?」

「溫落香。」

她張大嘴。「慢著,難道是落香她……」

「這件事要從頭說起了……」

戚仰寧娓娓道出當年所發生的事情,包括趙後挾持戚雲年的妻子要挾他幫助她登上後位,之後遭到毒殺,而他的生父母其實是當今聖上及唐妃,以及戚雲年為保護他而將親生女兒送走之事。

聽完他所說的話,崔迎喜震驚得無法闇嘴。她瞪大眼,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安國侯……喔不,他不是安國侯,而是南朝的三皇子。

「我養父臨終前曾提及她的名字,還要我小心有光就有影子,當時我以為這是兩件事,也一直以為溫落香是他送走的親骨肉,因此不曾對她生疑,但經過調查,我才恍然明白他指的是同一件事。」

「你是說……」

「原來溫落香是趙後的遠親,自幼成孤,被趙家收養,養到了十六歲,便以托其代管的名義將溫落香送進侯府。」

「所以說,是她毒殺了老侯爺?」

「八九不離十了。」

「天啊!」這真的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宮廷鬥爭,太戲劇化了。

「我獲知此事,正忖著該如何因應時,恰巧房太醫帶著溫落香來找我,說你在她的藥裡下了毒,還提議到你房中搜查,我深覺這是個好機會,」他注視著她,

「我假意相信她的話,將你趕出侯府,便是為了卸其心防,好教她的狐狸尾巴露出。傷了你,我也很過意不去。」

「喔。」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她鬆了一口氣。

看她一派雲淡風輕,好似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反應及神情,戚仰寧困惑了,「怎麼你好像不太在意?剛才不是還對我發脾氣嗎?」

她笑笑,「那是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呀,現在我都知道了,還有什麼好生氣的?」

「這樣。」他挑挑眉,兩隻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她,「所以……」

「什麼?」她迎上他深沉而熾烈的陣光。

「所以你對我是有感情的吧?」他唇角微微上揚,「你願意當我的……」

「不要。」她再次斬釘截鐵地拒絕。

戚仰寧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你明明就喜歡我吧!」

「是。」她非常直率的承認了,「我是喜歡你。」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

「因為情人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她說。

他微愣,似乎沒弄懂她的意思。

「你是王侯,婚事必然由聖上做主,對像不是將門良相之女就是皇親國戚,而我只能當個侍妾,根本上不了檯面,」她語氣平靜,但神情凝肅,「更何況,如今我知道你其實是個皇子,那就更別說了,像我這種平民女子,了不起只能被你偷偷的養在宮外,見不得光。」

聞言,他終於知道她先前拒絕他的原因。

「很抱歉,我要的愛必須完整,我不要成為你眾多女人中的其一,我要的是唯一。」

聽完,戚仰寧露出輕鬆的笑容。「若你擔心的是這個,那我就放心了。」

她不解,疑惑的看著他。

「雖然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我不打算恢復皇籍。」他說:「之前以為溫落香是養父的親生骨肉時,我確實想過等摧毀趙後一干人的勢力後便稟明聖上,好還她名分及頭餃,可現在我已經知道她不是了。」

「你是說……」

「我並不貪戀權位。」他握住了她的手,緊緊捏在手裡,「我不會恢復皇籍,我也答應你,我不會接受聖上的指婚。」

「可是這麼一來,你就等於是抗旨。」

「別小看我,我在聖上面前還有一點說話的餘地,再說聖上並非專橫之君,他終究會尊重我的意願。」他自信滿滿。

她微蹙起眉頭,若有所思。

「又怎麼了?」

「要是聖上因為你不聽話,而要拔去你安國侯的頭餃跟所有榮寵呢?」

他灑脫的一笑,「若真如此不更好嗎?那時我便是一介平民,你就更不必擔心了。」

聽見他這番話,崔迎喜的心門被打開了,所有疑慮也都在他專注而溫柔的眼神注視下消失不見。

為了她,他願意放棄皇子的身份,願意一無所有,有個男人願意這麼愛她,就算颳大風下大雨,她都會鈴著行李奔向他。

也許是心頭大石卸下,也或許是彼此都確定了對方的感情,她突然有種快失去氣力的感覺,身子一軟就倒進他懷裡,抱住了他。

戚仰寧溫柔地一手環住她的身軀,一手輕撫著她的頭髮。

她將臉貼在他胸口,聽著他穩健的心跳聲,備感安心,不知不覺發出一記幸福的歎息。

這真是意外的發展,自她穿越而來已過了九個年頭,在這之前,她一直待在赤巖谷,以為自己永遠不會離開那裡,永遠過著一個人跟一頭羊的日子。

可戚仰寧來了。

他帶走她,給了她不同的世界及人生。他們在吵吵鬧鬧中互生情愫、互許承諾,一切是如此美好,美好到她覺得害怕,怕這一切只是夢,眼睛一睜開就會消失。

她忽地推開他的胸膛,兩隻眼睛望著他,「喂,你捏我一下。」

他蹙起眉頭,「你說真的?」

「嗯。」她用力點頭。

戚仰寧沒客氣,用力在她臉頰上捏了一下。

「啊!」她氣得瞪他,「你真捏?」

「不是你要我捏的嗎?」

「那也別這麼使力!你在報仇嗎?」她氣呼呼地道。

他一臉無奈,「你講不講理啊?真是的。」

「是啊,我是不講理,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她鼓著腮幫子,把頭一甩。

她那嬌蠻可愛的樣子,教向來冷傲又強勢的戚仰寧心生愛憐,自她身後一把抱住她,輕聲哄著,「不後悔,絕不後悔,我也不會讓你後悔的。」

他這番深情的話語教她聽得背脊,聳,肉麻地直打顫,心卻熱了。

她轉過身面對他,一臉嬌羞的望著他。突然,她不知想起什麼,表情一凝。

「對了!」她有點激動地喊,「如果落香不是老侯爺的女兒,那老侯爺的女兒在哪?」

她跳太快的思考讓他有點措手不及,但他也許就是喜歡這樣的她吧,因為此刻,他發現自己在微笑。

「我認為你應該把老侯爺的女兒找回來,這是對他的最好報答。」她一臉認真。

「可如果找到了她,我便可能要恢復皇籍,你能接受可能的後果?」他壞心眼的笑問著她。

「這……」沒錯。他是安國侯或許還可以跟聖上討價還價,但若他是皇子,是絕不可能讓他娶個平民百姓當正室的。

可她能這麼自私嗎?也許真正的侯府千金正在哪裡過著苦難的日子,就像灰姑娘一樣。

她心意一定,直視著他,「我不能為了自己牲別人,你還是把她找回來吧!至於我們的事……再說吧。」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愛憐的注視著她,「你是個善良的女孩。」說著,他端起她的臉,低頭在她額前親吻一記。

她心兒評評跳,嬌羞的回望著他。

「為了欺敵,這陣子要委屈你在這寵物坊了。」他語帶歉意。

「沒關係,這裡並不差,」她獻著他,試探地問:「不過……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嗎?」

「你說。」他豪氣地說,「只要我辦得到,什麼都答應你。」

她大喜,立刻拉著他的手,興奮地說:「我想開家寵物茶棧!」

他濃眉一皺,「那又是什麼玩意兒?」她的腦子裡真的有好多怪主意,老教他反應不及。

「就是能讓主人帶著寵物一起喝茶吃點心的地方,主人也能趁機交流,我們還能不定期舉行『些有趣的活動。」她說得興高采烈。

「是嗎?聽起來挺有意思的,」他一笑,「行,我會讓人去處理的。」

「真的?!」沒想到他一口答應,她又驚又喜。

「是的。」

「耶!」崔迎喜興奮不已,一下子顏到他身上,緊緊抱住他。

門外及暗處的四雙眼睛正驚宣口的看著這一幕,偷偷發出驚歎……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24 PM

第八章

三個月後,羊咩咩寵物茶棧開張了。

這個地點是周子齊找的,因為前身本來就是茶樓,許多物品仍可使用,崔迎喜只是稍稍改變了風格,營造出一個非常夢幻可愛的空間,為的是吸引京城那些千金小姐們上門。

果然,茶棧一開張,就吸引許多慕名而來的客人,大家對茶棧的陳設及提供的茶飲、甜點感到非常新奇,許多官家小姐及富家千金們來過之後口耳相傳,又帶來更多的客源。

因為只有二十個座位,最後還得以預約的方式才能疏解同時湧來的人潮。

這三個月,她一直待在寵物坊,而戚仰寧為了欺瞞溫落香的耳目,也只能隔三岔五的利用午夜才來看她。

她的寵物事業越做越大,越做越好,當然她也越來越忙。但忙歸忙,她並沒忘記待了九年的赤巖谷,還有不知何時或已經回到無常居的神醫師父。

她托人帶了不少日常藥物及金創藥回赤巖谷分送給那些獵戶及農家,也給師父寫了一封信,告知他關於她在京城的一切,雖然她不知道師父究竟回赤巖谷了沒。

這日,有位客人--金荷姑娘帶著愛犬歡喜,以及隨行的丫鬟跟侍衛來到茶棧。

「迎喜!」金荷姑娘年方十六,面貌姣好,青春活潑,身上也有一種貴氣及古靈精怪的氣質。

她之前便已經是寵物坊的客人,茶棧開張後她更是三五天就來光顧,早已跟崔迎喜成了好朋友。

「金荷,」因為金荷年紀比她小,她都直呼她的名字。

「你今天有預約嗎?」金荷搖搖頭,笑得一臉神秘,「今天我不打算在茶棧喝茶,想請你到一個地方聚聚。」

「咦?」她微微皺眉,疑惑的睇著金荷,「這麼神秘?」

「沒錯。」金荷點點頭,「非常神秘。」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我家。」金荷笑說:「我娘親常聽我談到你,她也想見見你,你願意賞臉嗎?」

崔迎喜愣了一下,一時無法反應。

不等她考慮,金荷已一把拉著她,「走,馬車在外面候著了。」說罷便抓著她往外走。

外面那輛看來樸實無華的馬車,卻是用上等的木料所造,那兩匹馬高壯精實,頗有軍馬的架勢。

金荷拉著她往車上去,立刻便叫車伕出發。

不久,兩人抵達了目的地。崔迎喜看向窗外時,她嚇了一大跳--

「天啊!」

眼前宮牆巍峨,氣勢顯赫,一色黃瓦,畫棟飛簷,不正是皇宮嗎?

她不解地轉頭看著金荷,金荷對她露出俏皮的一笑。

「我家到了。」

「這是你家?金荷,你究竟是……」她驚訝又狐疑的看著金荷,開始猜測其身份。

這時,同車的丫鬟忍不住笑了,「崔姑娘,在你眼前的正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金荷公主。」

聞言,崔迎喜根本說不出話,只能愣在當場。

「迎喜,我娘親是綠妃娘娘,我哥哥是五皇子魏世真,請多多指教。」金荷說著,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

崔迎喜萬萬沒想到眼前的女孩會是南朝的公主,而她居然一直直呼公主的名字!

想著,她有點頭皮發麻。不過真是奇怪,她知道戚仰寧的身份後也沒對他改口或特別小心尊敬,怎麼對金荷卻……看來,戚仰寧對她來說果然是比較特別的存在。

「民、民女不識公主,還直呼公主名諱,真是罪該萬死。」她文謅諸的說著。

金荷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拉著她的手,「迎喜,別跟我客套了,我沒姐妹,跟其他同父異母的公主們也不太往來,初時見你便覺親切,早就把你當姐姐了,你千萬別因為我的身份而與我疏遠。」

「謝公主抬愛,我……」

「好了。」金荷秀眉一皺,「我們能跟之前一樣嗎?」

迎上那略帶無奈的眼神,崔迎喜知道她說的全是內心話。長年待在深宮內院,各宮之間又多鬥爭,她猜想金荷必然是十分寂寞的,難得遇上一個能交心的朋友,想必非常開心及珍惜。

想想,她應該以平常心對待才是。

「嗯。」她用力點頭,反握住金荷的手,「跟以前一樣。」

她們下了馬車換乘軟轎在皇宮內又走了一陣子,終於抵達綠妃的宮殿外。

下了轎,她們步行前往居苑。

此時,前方出現了兩排侍衛及宮女,小心翼翼的護衛並跟隨著兩名身著華服的男女。

金荷一見,興奮的往前飛奔,「父皇!」

一聽這稱呼,崔迎喜心裡一驚。原來那身著黃色袍子的男人,便是當今南朝的皇帝--明帝魏長賢。

天啊!她真沒想到自己竟能親眼看見皇帝這種生物。

不過話說回來,宮裡規矩多,她可不能出差錯,看一旁金荷的婢女們都低頭並微蹲,她也有樣學樣。

「我的小金荷,」明帝愛憐的捏捏女兒的臉頰,「你是不是又跑出宮玩了?」

「呵呵。」金荷粲笑著,十分天真無邪。

一旁,臉上掛著客氣卻淡漠笑容的則是趙後。

「金荷公主,你可是金枝玉葉,別老往大街上跑,要是出了什麼差池那可不得了。」

「皇后娘娘放心,金荷能照顧自己的。」金荷不喜歡趙後,心情全寫在臉上。

金荷是明帝十分寵愛的綠妃所生,雖然明帝不只她一個女兒,但卻最寶貝寵愛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公主。

尋常公主若要出宮,必須經過許多繁複的程序,才能申請到衛隊護送出宮,可金荷卻能拿著明帝給她的白玉馬牌自由出入,光這點就能看出她有多得寵。

「父皇,您是來探望母親的嗎?」金荷問。

「嗯。」明帝一笑,「她好多了。」

這幾日綠妃染了風寒,已躺了兩天。

「公主,你母親染病,你還出宮,不怕背上不孝之名?」趙後問。

「皇后娘娘多慮了,金荷出宮正是為了母親的病。」她說。

明帝疑惑,「金荷何出此言?」

「父皇,我給您介紹個人,她很厲害的。」金荷興高采烈的拉著明帝的手往回走。

見金荷拉著皇帝走了過來,崔迎喜不禁有點緊張,她一點都不知道金荷的用意為何啊。

「迎喜,快見過我父皇呀!」金荷說。

崔迎喜未敢貿然抬頭,只恭謹地道:「民女崔迎喜參見皇上。」她也不知道這麼說對不對,腦袋有點發麻。

明帝好奇的打量著她,方才沒注意,只以為她是宮女,現在走近看見她的穿著,才發現她是尋常百姓。

「崔迎喜,抬起頭來吧。」明帝說。

「是。」她答應一聲,把頭抬起。

明帝看著她的臉,有點訝異,像是在思索著什麼久久不語,這讓崔迎喜十分不安,這時趙後也走了過來,同樣露出驚疑的表情。

「皇后,你覺不覺得她有點眼熟?」明帝問趙後。

趙後點頭,「這姑娘長得好像老安國侯的夫人李氏。」

「一點都沒錯。」明帝臉上揚起一抹懷念的、溫暖的笑意,「崔迎喜,你是打哪兒來的?」

聽見這名女子的姓名,趙後心裡一驚。

她已從溫落香那兒得知,戚仰寧為了溫落香而將崔迎喜逐出侯府之事,可如今這丫頭是如何跟金荷公主搭上線的?

雖說人有相似,但看著她那張神似當年被她軟禁在宮內,以脅迫戚雲年的李氏的臉,她心裡就有種不安的感覺。

「回皇上的話,民女是從赤巖谷來的。」

「家裡有些什麼人?」他又問。

「民女自幼失去恃怙,是一位大夫將我養育成人的。」

「喔?」明帝有點好奇。

金荷迫不及待的想讓父皇知道所有關於崔迎喜的事,滿臉興奮地說:「父皇,迎喜她是個女大夫喔!她不只能為人醫病,還能為犬貓及其他牲畜治療,現在在京城大街上開了間為寵物醫治及洗澡修毛的寵物坊,還有一家很有趣的寵物茶棧,我就是在那兒認識她的。」

明帝驚訝的看著崔迎喜,「的確有點意思。」

「父皇,我今天帶她進宮,就是為了讓她幫母親把脈看診。」金荷說,「母親也答應了呢。」

「是嗎?」明帝點頭,笑,「那好,你便帶著這位女大夫去幫綠妃斷個脈吧。」

「皇上,」趙後微微蹙眉,「宮裡有太醫所,怎好讓個來歷不明的民間女子為綠妃問診呢?這不只危險,而且不合規矩。」

聽她這麼說,金荷偷偷瞪了她一眼。

「父皇,迎喜不是什麼來歷不明的人,她是真的有本事。」她說:「我的歡喜之前又吐又拉,就是她醫好的呢,我之前也親眼見過她幫一位老婦人醫病,絕不是胡亂拉人來。」

「皇上,這人跟牲畜怎能相比?」趙後瞥了眼崔迎喜,又說:「公主未經許可,私自帶平民入宮已壞了規矩,如今還讓她替綠妃看病,這實在……」

「父皇,」不等趙後將話說完,金荷已勾著明帝的手臂撒嬌,「迎喜真的很厲害,您就答應金荷吧?」

明帝向來寵她,自然拗不過她的撒嬌,他摸摸她的臉,慈愛的說:「行了,去吧。」

金荷一聽,興奮的又叫又跳,「謝謝父皇!」她立刻拉著崔迎喜往綠妃的宮殿跑去。

看著她活蹦亂跳的可愛身影,明帝忍不住又愛憐的,笑。

「皇上,」這時,趙後不滿地道:「您太寵金荷公主,也讓她壞了太多規矩,這對其他公主們不公平。」

「唉,」明帝笑笑,「她也沒惹什麼禍,就隨她去吧,誰讓朕就是寵她呢。」

「臣妾只是覺得金荷公主天真善良,不知何謂險惡,若遇有心人,恐怕會招來橫禍。」她續道:「那崔迎喜來歷不明,若是有心加害公主,那可……」

「我看不至於。」明帝打斷了她,「金荷年紀雖小,卻也機靈,不必擔心。」

聽明帝這麼說,趙後也只能閉上嘴,不再多說什麼。

崔迎喜與綠妃一見如故,綠妃十分喜歡她,便留她在寢宮小住幾日,崔迎喜心想自己若非認識金荷公主,恐怕也沒機會進宮開眼界,因此沒太多思考便答應了綠妃的邀約。

她請金荷公主派人到寵物坊去傳話給芙蓉,好教芙蓉去告知戚仰寧關於她目前身在宮中之事。

宮中的妃嬪、宮女及宮人平時鮮少有機會看病,身上多少都累積了一些陳年的毛病,雖不至於要命,卻也困擾。大家得知她能醫後,紛紛跑來求助於她。

綠妃大方善良,不以為意,崔迎喜也就在她的寢宮裡做了一次義診。

趙後差人偷偷前來查探,發現她所到之處皆受人歡迎及推崇,內心不由得焦慮起來。

這丫頭雖已被逐出侯府,但終究曾為戚仰寧所用,跟戚仰寧有一些聯結,再加上崔迎喜實在跟李氏長得太像,讓她十分介意。

於是,她又開始在明帝面前搬弄是非,想教明帝對崔迎喜產生懷疑,可偏偏不管她怎麼說,明帝對崔迎喜的印象還是極好,不只聽不進她的話,還要她別生疑心。

趙後為此不滿,暗中盤算著讓明帝改觀的方法。

於此同時,從芙蓉那兒得知崔迎喜受金荷公主之邀進宮做客之事,戚仰寧便日日提心吊膽,擔心大剌剌的她可能因不瞭解宮中規矩而闖禍。

雖想前往綠妃寢宮一探,可為了欺瞞趙後耳目,他又不能直接前往。

所以這日下朝後,方從南方巡視水患回京的五皇子魏世真,前來邀他參加綠妃為五皇子接風而舉辦的茶宴,他立刻一口答應。

稍晚,他回侯府梳洗換裝,並差人備了一份禮物後,便再度入宮前往參加綠妃舉辦的茶宴。

說是尋常的茶宴,受邀的人卻也不少,當然妃嬪設宴絕不能落了後宮之主趙後。

宴會上,戚仰寧總算遠遠的看見了幾日未見的崔迎喜。

見她雖是一介平民,在宮中卻游刃有餘,儘管不太懂得宮裡的規矩,但應對進退倒也得宜,看她跟大家處得十分融洽,他真是寬心不少。

兩人雖視線迎上,但因為趙後在場,都未交談。

看她似乎應付得極好,也聽金荷公主說她這兩日便要出宮,他心想應可放心,便準備提早離開茶宴。

正要告退,趙後走了過來。「侯爺,請留步。」

聽見趙後的聲音,戚仰寧停下腳步,不卑不亢地行禮,「皇后娘娘。」

「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你,以前你從不參加這些宴會的。」趙後笑視著他。

「五皇子盛意拳拳,微臣盛情難卻。」他說。

「看來侯爺與五皇子走得頗近。」

「遠近疏離不過是個人感受的問題。」他淡淡的說道:「五皇子這次視察水患有功,聖上賜他一柄玉劍,綠妃娘娘以兒為傲,特設此宴,微臣怎好駁了她的意?」

趙後一笑,「原來侯爺是個如此面面到的人。」她話鋒一轉,「對了,聽說那位跟金荷公主以姐妹相稱的崔姑娘原是侯爺的侍醫?」

「皇后娘娘的消息真是靈通。」

「這宮中人多,消息來去得很快……」趙後若無其事地問:「崔姑娘既是侯爺的侍醫,何以兩人見面卻似不相識?」

「她在府中犯了忌諱,微臣已將她逐出侯府。」他說,「至於是什麼忌諱,就請娘娘別問了。」

「本宮不是好事之人,只是聽侯爺這麼一說,總覺得這位崔姑娘似乎有些不妥。」

趙後微皺眉頭,「讓這樣的人待在宮中,而且如此貼近金荷公主跟綠妃恐也不是好事,侯爺要知道,金荷公主可是聖上心頭的一塊肉呢。」

「她是金荷公主的客人,微臣不便多說。」戚仰寧知道趙後在試探他,他應對得過冷或過慍都不對。

「侯爺說得是。」趙後唇角一勾,「侯爺想是有要事要辦才提早離席,那本宮就不攔你了。」

「謝娘娘。」戚仰寧一揖,旋身離去。

趙後看著他離去的身影,眼底有一抹陰沉。

崔迎喜本來趴在桌上睡得又香又甜,還作了個關於戚仰寧的夢,醒來後發現口水流了一灘,她懶懶的抬起脖子,用手擦了擦嘴角,想起剛才的夢,還忍不住傻笑。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騷動,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有人破門而入。

她跳了起來,驚慌的看著衝進來的禁衛軍。「你們這是做什麼?」

「崔迎喜,你涉嫌對綠妃娘娘及金荷公主下藥,我等現在要逮捕你!」禁衛軍統領說。

「什麼?」她這會兒全醒了。

對綠妃及金荷下藥?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跟在禁衛軍後頭進來的是一名太醫所的太醫,他走進房裡翻箱倒櫃的不知在找尋什麼東西。

「喂,你幹麼?」她有點生氣的問。

這時,太醫從一個櫃子裡找到一個小盒子,打開之後聞了一下,「沒錯,就是這個。」

「欸?」她一愣。那根本不是她的東西。

還沒來得及解釋,禁衛軍統領一聲令下,立刻將她押住。

「慢著!那不是我的東西!」她連聲否認,但所有人置若罔聞。

他們將她拉出房間,連讓她穿鞋的時間都不給,她赤著腳踩在結霜的地上,內心無限惶懼,沒多久,她被帶到了內殿。

殿上,明帝坐在龍座上,一旁是趙後,下頭則站著魏世炎及趙威。

「皇上,犯人帶到。」禁衛軍統領說完,自太醫手中接過裝著不明藥粉的盒子,說道:「太醫已在她的房中找到毒害綠妃與公主的藥物。」

崔迎喜心頭一驚。剛才說是下藥時,她還以為只是什麼害人瀉肚子或打嗝放屁的藥,可毒害?她又不是不要命了!

「綠妃娘娘跟公主怎麼了?她們怎麼了?」她憂慌驚急的問。

「哼!」魏世炎冷哼,「別再作戲了,就是你給她們下的毒,還在那兒裝蒜?」

「不!」她望向明帝,「皇上,我絕沒有毒害娘娘跟公主,她們待我如家人般,我怎會害她們?」

「證據確鑿,你還想狡辯?」魏世炎說。

「那不是我的東西!」

「崔姑娘,你這麼說意指有人嫁禍於你?」趙後冷冷一笑。

崔迎喜早就從戚仰寧那兒得知趙後的事,知道趙後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扶植親兒登上帝位,她心狠手辣地剷除異己,不惜雙手沾滿鮮血。

她隱隱感覺到這次的事件不單單針對她,而是為了對付戚仰寧。

「皇上,民女絕無毒害綠妃娘娘跟公主,請皇上讓民女為她們治療。」她懇求地對明帝說。

「笑話!你就是下毒的兇手,讓你治療不是讓她們更早見闇王嗎?」魏世炎轉向明帝,「父皇,這尋常女子竟能接近公主,並進宮綠妃娘娘母女,依我看,背後肯定有人指使。」

聞言,明帝微怔,「太子何出此言?」

這時,趙威趨前一步,「聖下,據說這女子是安國侯自赤巖谷帶回京城的。」

「安國侯?」

「正是。」趙威續道:「她先前一直住在侯府,是侯爺的侍醫,兩人過從甚密,也曾有傳言說她是侯爺的外室。」

聽這麼一搭一唱,崔迎喜已經很清楚他們的用意,他們想將這件事安在戚仰寧頭上,他們想誣陷他。

「皇上,請聽民女解釋……」

「放肆!」趙後沉聲大喝,「在這殿上豈有你說話的餘地,來人,給我掌嘴。」

她說完,一名禁衛便上前要動手。

「慢著。」明帝一聲令下,禁衛又退後。

「皇上,此事非同小可,不能輕忽。」趙後說。

明帝看著那張熟識的臉,眉頭深鎖,若有所思。須臾,他下令,「暫且將她押入大牢,立刻派人宣安國侯進宮。」

「卑職遵命!」禁衛軍統領答應一聲,立刻將崔迎喜押出殿外。

另一頭接獲召令,得知崔迎喜因涉嫌毒害綠妃及金荷公主而被押入大牢之事,戚仰寧既震驚又憤怒。

他深知這是趙後的詭計,也料想到她必定是想利用崔迎喜來箝制他。

他是可以撇清關係,並說出她是因為毒害溫落香而遭他逐出侯府,但趙後應是料準就算他這麼說,仍免不了引人猜疑;若他極力保全崔迎喜,那就更中了趙後等人的下懷,但心上人身陷囹圄,作為一個男人,他又如何置身事外?

見他看了密召之後神情凝肅而憂慮,柳無名急問:「主子,發生什麼事了?」

「迎喜被趙後陷害,如今被押在大牢之中。」他說。

「什麼?!」聞言,柳無名跟姬無雙都十分震驚。

「許是趙後在皇上面前說了什麼,聖上召我立刻進宮。」

「主子,這是陰謀。」柳無名說:「你若力保崔姑娘,趙後便會將你倆打在一起,教皇上對你……」

「我知道。」他打斷他的話,「但我不能放著她不管。」

就算這將打亂他所有的佈局及計劃,他也會進宮力保崔迎喜的清白及人身安全。

柳無名及姬無雙沉默,非常清楚他不可能為了自保或是其他理由而棄崔姑娘不顧。

「我立刻進宮面聖,你們也盡快去完成我交辦的事情吧。」

「遵命。」兩人恭謹退下。

大殿上,明帝神情嚴肅但平靜的坐在大位上,趙後在一旁端坐著,臉上覷不出任何情緒,趙威及魏世炎站在朝堂左側,左相方靖及右相夏錫山則立在另一側。

四周寂靜無聲,只有殿上那只四足獸形長炭爐裡的炭火燒得劈哩啪啦響。

「安國侯到!」這時,殿外傳來通報。

「宣。」明帝說。

「宣安國侯進殿!」殿外侍官喊著。

戚仰寧步履穩健的走進大殿,臉上沒有一絲的不安及惶懼,他屈膝一跪,「臣戚仰寧參見皇上。」

「起來吧。」明帝問道:「安國侯可知朕為何事宣你進宮?」

「微臣知道。」

「那好,朕只問你,那崔迎喜跟你是何關係?」明帝問。

戚仰寧不疾不徐地回應,「回皇上的話,崔迎喜是微臣的侍醫,她師承神醫無常老人,不只能醫人,還能醫治牲畜,醫術十分了得。」

「那你可知她在宮裡犯了什麼事?」明帝又問。

「微臣聽說了,但微臣相信她的人格。」他語氣堅定,「臣願以項上人頭保她清白。」

聞言,明帝及左右二相是一驚。

戚仰寧續道:「崔迎喜心性善良,連牲畜都不捨殺害,又豈會害人?依微臣之見,許是她不諳宮中規矩,不知不覺中犯了誰,才遭人捉弄。」

「捉弄?」趙後一臉嚴肅地開口,「侯爺,如今綠妃及金荷公主仍昏迷不醒,這豈是捉弄二字就可搪塞?」

戚仰寧唇角一勾,兩隻眼睛直視著趙後,「若非捉弄,那恐是她遭人陷害了。」

趙後,臉色一沉。「這宮裡誰會害她?依我看,她跟侯爺過從甚密,又有傳言說她是侯爺的外室,她若有此賊心賊膽,侯爺怕是脫不了干係。」

戚仰寧早料到她想趁此機會狠奏他一本,也不發怒,只恭敬的道:「皇上,臣斗膽懇請皇上將崔迎喜放出大牢,讓她為綠妃娘娘及公主診脈,或許可見端倪。」

「侯爺此話可笑至極。」魏世炎哼了一聲,「那女子加害綠妃及公主,你還要皇上放她出來,難道是要讓她再加害她們一次嗎?」

「侯爺,」趙威接腔,「那女子原是侯爺養在侯府的醫女,卻跟公主搭上線,哄騙公主帶她進宮,她如今毒害綠妃娘娘及公主,侯爺恐怕難辭其咎。」

「國舅,」夏錫山神情嚴肅地道:「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的意思是侯爺派那女子進宮加害綠妃娘娘及公主嗎?試問,侯爺為何要這麼做?」

夏錫山非常清楚戚仰寧的為人,再說他暗地裡扶植魏世真,又怎會加害魏世真的娘親及胞妹?

「右相大人,」趙威冷哼,「誰不知道皇上寵愛金荷公主,經常前往綠妃的寢宮,若那女子真正的目標是皇上呢?」

「國舅的話真是越說越離譜了,你這是在暗指侯爺想謀害皇上嗎?」

明帝若有所思的聽著、看著,彷彿一切都在他心裡了。

「皇上,微臣認為侯爺忠心耿耿,絕不可能有此賊心,還請聖上明察。」夏錫山說。

「右相大人,」趙後一笑,眼神卻冰冷,「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古以來,多少亂臣賊子初時不也以為是忠臣?」

「皇后娘娘此話……」

「右相大人,別說了。」戚仰寧打斷了夏錫山,坦蕩蕩地道:「聖上,崔迎喜確實是微臣的侍醫,微臣不會為了自保而與她撇清關係,但微臣相信此事絕非她所為,願以生命擔保。」

「侯爺,你可知道禁衛已在她房中找到她加害綠妃娘娘及公主的藥物?」趙威哼笑,「這樣你還要以生命為她擔保嗎?」

「是。」

趙後臉上帶笑地看著他,「就算挖心明志也行?」

「皇后。」明帝眉頭一糾。

「皇上放心。」趙後一笑,「臣妾只是說說,並非要侯爺剖心以示堅定。」

她望向戚仰寧,「侯爺,本宮愚昧,有一柮見。」她瞭解明帝未必會因為此事而對戚仰寧產生懷疑,可逮到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她非得好好挫挫戚仰寧的銳氣不可。

藉由此事,她也要給夏錫山那夥人立個威信,讓他們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燈,他們想跟她作對,就得做好心理準備。

「侯爺,」趙後指著殿上那炭火正熾的四足獸形長炭爐,「侯爺對那位姑娘的信心可足夠到願意受皮肉之苦?」

「夠了,皇后。」明帝出言制止,「安國侯不必當真,此事……」

明帝話未竟,戚仰寧已撩起袖子走向炭爐,眾人還來不及阻止,他已經以雙臂將炭爐夾抱住。

「侯爺!」夏錫山驚呼。

那熾熱的火爐燙傷了戚仰寧的手臂,還嗅得到焦味,但戚仰寧臉上並沒有痛苦的表情,眼神銳利而堅定。

趙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旁的魏世炎跟趙威則是竊喜著終於能整到戚仰寧。

突然,明帝霍地起身,邁開大步走向戚仰寧。

「夠了,安國侯。」他一手抓住了戚仰寧的肩膀,目光一凝,「朕相信那位姑娘是無辜的,鬆手吧!」

戚仰寧迎上他的目光,胸口一陣激動。

這是他的生父,儘管這事情明帝並不知道,但也許父子真是靈犀相通吧,他感覺得到明帝是真的相信他,甚至是不捨。

他鬆開了手,但雙臂已嚴重燙傷,那四足獸形長炭爐上的銘文及圖騰就像烙印搞,印在他兩臂內側。

「皇上,此事……」趙後還想再說。

「行了。」明帝打斷她,「此事朕定會查明真相,絕對毋枉毋縱。」

見明帝似乎動了氣,趙後也不再多言。

「聖上!」這時,外頭侍官急奏,「綠妃娘娘與金荷公主醒了,正在前往大殿的路上!」

「真的?」明帝心中大喜,立刻往外走,

才到殿外,便見虛弱的綠妃跟金荷公主在女官及侍從的攙扶下已緩緩走到殿外。

「臣妾參見……」纖瘦虛弱的綠妃娘娘上前便要行禮。

明帝急忙上前扶住她,「免禮。」

「父皇,」一旁,金荷公主神情憂急地道:「聽說迎喜被因加害我與娘親之罪關入大牢,是真的嗎?」

「是的,不過……」

「父皇,迎喜絕對不可能害我跟娘親的!」金荷公主急道:「父皇不知道迎喜是個多麼善良的女孩,她平時不只替那些富人及貴族們治療寵物及各種牲畜,還會餵養野貓野狗,替牠們治病,還收留牠們並讓喜歡的人認養,她真的是個好人,她不會害我跟娘親的……」她急得眼淚直流。

明帝看著心疼,連忙將她攬著,「父皇知道,父皇明白。」

其實他也不相信崔迎喜會害人,尤其是在戚仰寧為保她而不惜燙傷手臂,以命相挺後。

如今綠妃跟金荷都拖著虛弱的身體趕來大殿為她澄清,更教他堅信崔迎喜若非遭到誤解,便是遭人陷害。

「寶貝女兒,」明帝抹去金荷公主臉上的淚,溫柔地道:「父皇這就叫人將崔姑娘放出來。」

聞言,金荷公主終於破涕為笑。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25 PM

第九章

崔迎喜被釋放後,因擔心綠妃她們的身體,主動要求為兩人把脈,確定她們只是類似食物中毒,只要開幾帖藥方給她們服下,之後並不會影響健康後,她便放心的離開。

綠妃及金荷公主親自送她出宮,而在宮門外等著她的竟是戚仰寧。

她嚇了一跳,卻不敢貿然的叫他,以免遭人懷疑。

「迎喜姑娘,」綠妃溫柔一笑,「這次你能獲釋,真是要謝謝侯爺了。」

聞言,她一怔。為了欺敵,戚仰寧故意把她趕出侯府,還跟她相見不相識,怎麼綠妃卻說她能獲釋都是因為他?他做了什麼?

「是啊,迎喜,我都聽說了,」金荷公主續道:「侯爺為了擔保彌的清白,以臂夾住殿上那只四足獸形長炭爐,兩條手臂都焦了。」

「你說什麼?!」她一聽,也顧不得其他,拔足奔向戚仰寧,不管綠妃及金荷公主在場,一把抓住他的手,撩起他的袖子。

只見他的兩條手臂雖已經過簡單而基本的處理,用白布包紮起來,但還是可以看見明顯的紅腫。

「怎麼會傷成這樣……」她心抽緊,眼眶蓄滿淚水。

戚仰寧一笑,「沒事。」

「怎麼沒事?」她噙著淚,「為什麼要做那種蠢事?」

他眉心一擰,假裝生氣,「居然說我幹的是蠢事?你真是不知感恩。」

「你還貧嘴,」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的手臂,「這恐怕好不了了。」

「沒關係。」他一派輕鬆,「這樣當你看著它時,就會想起我為你做了什麼,如此一來,將來你或許會對我客氣一些。」

她知道他這麼說,純粹是為了讓她心裡好過一點。他看來雖冷傲,嘴巴又壞,但他其實有顆柔軟的心,看著她時的眼神也是溫柔又平靜。

想到自己遭人陷害而被關進大牢,再想到他為了她而被迫傷害自己的身體,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嗚嗚……」掩著臉,她低聲啜泣。

見狀,戚仰寧立刻抓著她的肩膀,「怎麼了?」

她搖頭,哭得說不上話。

被押進大牢時,她一滴眼淚都沒掉,她以為那是自己夠堅強,能處變不驚,可現在她知道那只是在逞強。緊繃到極點的情緒在此時解放,許是因為放鬆了,那強忍著的情緒也跟著潰堤。

他不捨的看著她,「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不是的,我是……是……」她說著,眼淚又撲簌敕直落下。

「沒事了。」他說:「咱們回去吧,你把寵物坊丟著太久了,還有啊,咩咩跟哈啾雖然有芙蓉照顧,可是也開始在造反了。」

她用力點點頭,「嗯。」

於是,他們告別了綠妃及金荷公主,離宮返回侯府。

離開數月的她突然回來,所有人都又驚又喜。雖然大家都耳聞她是因為在溫落香的藥裡下毒才被逐出侯府,但大多數的人都不願相信。

回到侯府後,她還是住在先前的清風小築,稍事歇息後便又忙著替戚仰寧調製藥膏以塗抹他兩臂的燙傷。

稍晚,她帶著藥膏來到戚仰寧的居苑,卻發現一向跟在他身邊的柳無名跟姬無雙不見人影。

「柳大哥跟姬姐姐呢?」

「他們奉我命令出京了。」他說。

「一定是非同小可的事吧?」柳無名跟姬無雙一直隨侍在他身邊,幾乎可說是寸步不離。

如今他遣兩人出京,必然是為了極度重要且不想讓人知道的任務。

戚仰寧高深的一笑,「你真聰明。」

說著,他話鋒一轉,看著她手上捧著的藥盅,「那是什麼?」

她一臉得意,「是我剛才調製的藥膏,非常清涼,可以消除傷處的熱燙感。」

「是嗎?那還等什麼?」說完,他坐了下來,將手臂擱在案上。

她趨前,小心翼翼的取下太醫為他敷的布巾。

看她一臉小心的樣子,他只覺得胸口暖得發燙,簡直比臂上的燙傷還灼熱。

感覺到自己被她如此重視,他忍不住讓笑意浮上臉面,興起了捉弄她的念頭。

「啊!」他突然驚叫一聲,露出痛苦的表情。

崔迎喜被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幾乎跳起,驚慌的看著他,「抱歉抱歉,我弄疼?」

「唔……」他抿著唇,神情痛苦難耐。

「我……對不起,我不是存心的,我……」想到他是為她受罪,她還這麼不小心,難過得眼眶泛紅,「沒事吧?我……我真的……」

話未竟,她忽見他低著頭,肩頭顫動。

「真有這麼疼?」她內疚得快死掉,淚水已在眼眶裡打轉。

「唔……哈哈哈!」忽地,他仰頭大笑。

她愣住,下一秒立即意識到他是在捉弄她。

她用力的揩去眼角的淚花,氣得推了他一把。他眼捷手快,一把拉住她,她整個人往他靠去。

戚仰寧將她攬在懷裡,她掙扎了幾下,發現逃不掉,只好待著。

「迎喜,」他的聲音低沉,「我真會被你嚇死。」

「嗯?」

「聽到你被押進大牢,我的心……我從沒這麼害怕過。」

聽見他這番話,她胸口一陣火熱,她從沒想過他會如此坦率地說出他的心情。

「你的性情我知道,當初一聽到你被金荷公主帶進宮中,我心就一直懸著,怕你不諳宮中規矩,惹了麻煩,所以才會參加綠妃娘娘為五皇子辦的接風宴,好看你幾眼,」他輕撫著她的發,「幸好你適應良好,教我鬆了口氣,只是沒想到趙後居然找上了你。」

「我也沒想到她會那麼壞。」她抬起頭,一臉難過,「還害你的手臂傷成這樣。」

他微笑,「不要緊,你沒事就好。」

她眼裡閃著淚光,感動又感激,「你對我真好。」

「是嗎?不都說我嘴壞、高傲又目中無人嗎?」

「你是啊,不過你對我很好。」

「真的?」他眼神越加溫柔。

「嗯。」她點頭,「我感覺的到。」她將臉埋進他懷裡撒嬌。

「感覺的到就好。」他擁著她,輕撫著她的背,「以後可要對我好些,知道嗎?」

「嗯。」她雙手緊緊地環抱著他。

十日後,柳無名與姬無雙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回京城。

「你是說迎喜她……」

「主子,此事應該不假。」柳無名難掩欣喜地說:「我跟無雙初時也感到驚訝,不過想想這或許是老天有眼,老侯爺九泉下有知,應覺會覺得安慰。」

戚仰寧沉默了一下,歎了口氣,「你說得沒錯,我只是沒想到……」

自從知道溫落香並非戚雲年的女兒後,他便派出探子找尋真正的戚家骨肉。

前不久,探子回報找到當年將女嬰送走的奶娘,並從她口中得知當時負責照顧真郡主的護院總管徐安帶著孩子化身獵戶,隱姓埋名躲在赤巖谷。

得知徐安最後的落腳處竟是赤巖谷時,他感到十分驚訝,立刻遣柳無名跟姬無雙兩人親赴赤巖谷一趟,卻帶回來令他震驚不已的消息。

原來當年帶著女嬰隱避赤巖谷的徐安化名崔浩山在赤巖谷生活了十三年,不料仍被趙後的人馬找到。

這些年徐安一直讓女孩以男孩扮相示人,因此趙後以為那是唐妃所生的皇子。徐安拚死保護戚家骨肉,雙雙掉下懸崖,碰巧被神醫發現,可惜徐安最終傷重不治。

自此之後,神醫身邊多了一個十三歲的女孩。

踏破鐵鞋無覓處,誰料得到失蹤多年的戚家骨肉竟就在侯府裡,就在他眼前。

「主子,這事可要立刻稟報聖上,還有崔姑娘……喔不,不能叫她崔姑娘了,她……」

「不急。」戚仰寧內心激動,神情卻平靜,「迎喜先前在宮中出了事,現在貿然的向皇上提及此事恐怕不妥,時機也不對。」

姬無雙說:「那要讓崔姑娘知道此事嗎?」

「暫時什麼都別說。」他神情凝肅,「對她來說,一無所知是最好的。她知道也只是添亂罷了,再說若要向聖上稟報,也得有證據,我相信徐總管臨終前應有交代給神醫能證明她身份的信物,而且目前的當務之急應該是除掉這些事的罪魁禍首。」說著,他眼中銳光一閃。

「主子所言極是。」柳無名深表贊同,「趙後陰險毒辣,若讓她知道崔姑娘是老侯爺的女兒,便會知道當年她派人追殺並滅口的並非皇子了。」

「沒錯,這麼一來不只迎喜有危險,也會打亂我的……」

話未說完,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戚仰寧話聲打住,並跟兩人使了個眼色。

不一會兒,崔迎喜興高采烈的跑了進來。

「欸!我已經……咦?」看見好久不見的柳無名跟姬無雙,她開心地大叫,「柳大哥,無雙姐姐,你們回來啦!」

「崔姑娘,近來好嗎?」柳無名問。

「好極了。」她說。

回到侯府後,她每天吃好睡好,也不像先前在寵物坊那樣兩三天才能見到戚仰寧一面,身心都滿足,當然好嘍。

只不過戚仰寧為了保她而進宮,甚至嚴重燙傷一事,徹底毀了他們先前的努力跟計劃。他以性命擔保她清白之事早已傳開,作為趙後暗棋的溫落香想必在第一時間便得知消息。

幸好溫落香還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經曝光,戚仰寧只消一如往常,待她如親妹般寵她、順她,倒也不會再橫生枝節。

「你喳喳呼呼的做什麼?」戚仰寧問。

「啊!」崔迎喜這會兒想起重要的事,難掩興奮地報告,「我找到你身上的毒物了!」

聞言,戚仰寧三人是一震。

「真的?」他有些難以置信。

「嗯,是真的。」她說:「還記得你之前送我的那本《日出藥典》嗎?」

「當然記得。」他點頭。

「原來你身上的毒便是來自日出國的一種奇花。」她續道:「那花本是良藥,可治心疾,但種子卻奇毒無比,磨成粉後加入水中,無味無色,卻能令人心肺衰竭。」

她這幾個月來不知查閱了多少萬卷齋的醫書,沒想到解答便在他送她的那本藥典裡。

「真是太好了!」柳無名很是高興,「既然知道主子中的是什麼毒,就能對症下藥了吧?」

「還是有難處。」她微微蹙起眉頭,輕歎一聲,「要根治餘毒就需要花株,但奇花取得不易,當初毒害老侯爺的人是如何得到的呢?」

戚仰寧氣定神閒的一笑,「當年日出國來使,奉上的不只是日出藥典,還有珍稀藥草百餘種,想必奇花便在其中。」

「主子,你是說……」

「能從宮中取得這些珍稀之物的人,果然是毒殺我養父的兇手。」說罷,他深深的一笑。

「欸,」突然,崔迎喜用力的拍了他一下,滿臉興奮,「我想到了!」

他雖已習慣她這樣沒大沒小的舉動,還是皸起了眉頭。

一旁,柳無名跟姬無雙看了都偷偷笑著。

「你又想到什麼了?」

「你不是說當年日出國來使,奉上了珍稀藥草百餘種嗎?也就是說解藥就在宮裡。」

「沒錯。」他說:「但我不能開口要,否則便會打草驚蛇。」

「你不能要,但有個人能。」她目露黠光。

迎上她那一抹黯光,戚仰寧已知道她心中想法,露出微笑,「你要去找你的金荷妹妹?」

「你真聰明。」她開心到一時忘了還有別人在,親暱的摸了他的臉頰一下。

戚仰寧頓時面紅耳赤,而一旁的柳無名跟姬無雙笑得更深了。

於是透過金荷公主幫忙,綠妃以需要醫治心疾為由,向明帝索得奇花數株,並交給了崔迎喜,她便開始研究如何淬取解藥。

於此同時,戚仰寧接獲董三通捎來的信息,得知侯府的暗衛們在華城攔截到一批寶物,竟全是來自宮中,其中還有藩屬國進貢的珍寶及藥材,經調查審問,查到魏世炎及趙威的親信,原來兩人貪婪無度,共謀盜賣國寶。

又經詳查,發現兩年前華城官吏一家十五口遭滅門之事,與趙威脫不了干係,那時那名官吏發現他們的勾當而向城守大人提報,並央求上書舉發彈劾,未料城守大人也涉入,連忙通知趙威,趙威便派殺手滅了官吏一家老小。

取得人證物證,戚仰寧並未見獵心喜。他知道趙後狡猾,必已想到脫身的方法,因此他必須取得更多的證據以證明趙後涉入,甚至是主謀。

盜賣國寶的勾當被發現,他想趙後必然有所行動,別說是他,就連魏世真都可能遭到不測,為了保護魏世真的安全,他去信董三通並調派數名高手,日夜暗中保護並實時回報。

至於崔迎喜,他也讓人保護著她,只要她一出侯府,便要護院總管徐晉派人隨行。

這日,戚仰寧上朝,適逢寵物坊的公休日,崔迎喜便在府中研究解藥。

「迎喜!」突然,外頭傳來芙蓉的聲音,而且聽來十分焦急。

「怎麼了,芙蓉姐?」她擱下手裡的東西,疑惑地問。

「不好了。」芙蓉驚慌地嚷嚷,「鳳來宮派來侍官及轎子,說要接你入宮。」

「欸?」鳳來宮的主人不就是趙後嗎?為什麼要派人接她入宮?

「迎喜,」芙蓉十分不安,「我看這事不尋常,侯爺如今上朝不在府中,你看要不打發了鳳來宮的侍官,等候爺下朝再……」

「芙蓉姐,」她打斷了芙蓉,冷靜地道:「我們如何能打發皇后的侍官?這事不能等到侯爺回來。」

「但是……」

「我出去看看吧。」她往外走。

來到侯府的正廳,鳳來宮的侍官已在那兒候著。見她出來,立刻開口:「你就是崔迎喜吧?」

「正是。」

「那好。」侍官面無表情,態度高傲,還端著架子,「皇后娘娘聽聞你醫術精湛,想邀姑娘入宮與太醫所的御醫們切磋研究,請姑娘立刻進宮。」

崔迎喜心知趙後絕不是為了這種理由才要她進宮,卻也猜不透趙後的用意何在,只知道不能拒絕,否則便會給戚仰寧惹來麻煩。

「好的,民女遵命,可否請大人稍候片刻,待民女更衣便隨大人進宮。」

「唔,快些。」侍官催了一句,有點不耐煩。

「民女去去便來。」

她立刻返回小築,換了套衣衫,然後打開藥櫃找了個小瓶子,將瓶裡的白色粉末倒在手絹上,再將手絹捲起塞在腰帶裡,之後回到大廳,跟著侍官離開侯府,前往皇宮。

稍晚,戚仰寧下朝回府,未進大門,徐晉便已在門外候著並告知他這個消息。

「你說什麼?」聞言,他既震驚又憤怒。

「卑職無能,還請侯爺降罪。」徐晉抱拳一揖,內疚不已。

「這不能怪你。」戚仰寧神情凝肅,「趙後下令要她進宮,即使我在也不能拒絕。」

不過若是他在,至少能陪著迎喜進宮,不至於教她發生什麼危險。

趙後趁他上朝的時候派人將她接走,就是為了避免跟他正面衝突。

他很清楚趙後的用意,而在他甘願以性命保迎喜清白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她即將成為趙後箝制他的最佳利器。

千防萬防,終究防不了趙後故計重施。

當年她也是邀安國侯夫人李氏進宮赴宴,之後便將之軟禁以脅迫戚雲年為她所用,如今她派人將迎喜帶走,便是想藉此恐嚇他,暗示他勿輕舉妄動。

「主子,這該怎麼辦?趙後不會對崔姑娘不利吧?」柳無名憂心的問。

「不會。」他說:「趙後的目的不是傷害她,而是利用她來威脅我。」

「主子,現在該如何是好?」姬無雙掩不住憂心,「趙後心狠手辣,崔姑娘她……」

姬無雙的家人當年全都死在趙後手中,要不是戚雲年搶救,她也早已入了鬼籍,絕無今日。

「先不用擔心,趙後暫時不會傷害她。」他心裡不是不焦急,但他知道此時害怕無用,解決不了問題。

再說,他對迎喜有信心。

她古靈精怪,冰雪聰明又博聞多學,他相信她有能力自保。

「咱們先按兵不動,我相信趙後很快便會有動作。」

崔迎喜算了算,自己已在鳳來宮待了三天。

在這裡她並未遭到為難,甚至備受禮遇,但她感覺得到周圍氣氛肅殺,心知自己已捲入一場風暴。

當年趙後軟禁老侯爺之妻以要挾他就範,如今趙後竟重施故計,挾持她以脅迫戚仰寧順服。

戚仰寧此刻必然十分苦惱吧?而她呢?她能否想到什麼方法幫上他的忙?還是只能在這裡靜觀其變?

「唉?」她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突然,一股帶著酒味的熱氣自她身後襲來,吹在她耳根上,教她嚇得心跳漏跳一拍。

她一轉身,就看見魏世炎正涎著猥瑣的笑臉,直衝著她笑。

她立刻站起,退離數步。

「出去!」她指著門口。

魏世炎冷哼,「叫我出去?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是來做客的,這裡是我的客房。」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你最好快出去,否則我要喊人了。」她怒斥著。

「你知道我是誰嗎?所有人見了我都得卑躬屈膝,將來我登基為帝,就連安國侯都得向我下跪。」

「是嗎?」她挑眉,笑,語帶嘲諷,「那也得你能順利,登九五才行。」

聞言,魏世炎十分不悅,「你這丫頭是什麼意思。」

「你這種人登基為帝是百姓之禍,皇上遲早會發現這一點,廢掉你的儲君資格。」

聽見她這些話,魏世炎頓時像是只被激怒的野牛。「你這不知死活的臭丫頭,你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嗎?」

「你最好別輕舉妄動,否則後果自負。」她語帶警告,手已按在腰帶上以確定那包藥粉的位置。

魏世炎素來囂張跋扈,哪容得下有人不服從自己,他佈滿血絲的雙眼怒瞪著她,下一刻伸出雙手襲向她。

她努力反抗,但魏世炎一把拉住她,將她往地上摔去。

「啊!」她重重跌了一跤,整個人頭昏眼花,還沒回神,魏世炎已欺了上來。

「臭丫頭,讓我看上,可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魏世炎說著,便要伸出祿山之爪。

她抵死不從,奮力抵抗,將手指伸進腰帶裡想拿出那用手絹包住的粉末--

「炎兒!」這時,趙後惱怒的聲音傳來。

魏世炎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便是他的母親,聽見母親的聲音,他酒醒了,色膽也沒了,急忙起身站好,恭敬的向趙後彎腰行禮,「兒臣參見母后。」

趙後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便走向崔迎喜,崔迎喜已經爬了起來,並暗中將腰帶裡的藥粉重新塞好。

趙後見她沒事,轉身看著魏世炎,「你可知道她的重要性?」

崔迎喜是她用來箝制戚仰寧的利器,在戚仰寧還未有任何回應之前,這女人不能有一絲毀損。

「母后,兒臣只是」

「住口!」趙後沉聲一喝,「你耽溺美色,難成大器,要不是有本宮幫著,你一輩子別想坐上儲君的位置,如今情勢四面楚歌,本宮鎮日懸心,你卻只想著這檔事?」

魏世炎乖乖聽訓,不敢吭聲。

「還不出去?」趙後一聲令下,他連忙旋身離開。

「崔姑娘,」趙後轉過身,臉上掛著一抹未達到眼底的笑,「沒嚇到你吧?」

「沒事。」她拍了拍身子,泰然自若地道:「皇后娘娘,我已經為您把過脈,鳳體無恙,何時才能讓我回侯府呢?」

趙後勾唇一笑,「甭急,既然進宮了就多住幾天吧。想想,尋常百姓哪來這樣的福分跟機會?」

「娘娘有所不知,民女還有生意要做,離開太久恐怕……」

「你是想安國侯了吧?」趙後挑眉一笑,語帶玄機,「放心吧,本宮會讓你見他的。」

說罷,她走了出去。

數日後,趙後設宴,邀戚仰寧撥冗赴宴。

戚仰寧來到鳳來宮,宴上只有趙後、魏世炎,以及被軟禁的崔迎喜,兩人分坐對面。見她無恙,他心上大石稍稍放下。

上膳後,趙後親切招呼,「侯爺別拘謹,就當是在自己府上。」

戚仰寧未動筷,兩隻眼睛直視著面前的崔迎喜。須臾,他轉而看向趙後,不卑不亢地說:「皇后娘娘今日不是為了請微臣吃飯的吧?」

趙後冷靜的一笑,「侯爺真是快人快語,豪爽。」

「娘娘趁微臣上朝時將侯府醫女帶進宮來,為的是什麼?」他直視著趙後,「太醫所的御醫們那麼不經用嗎?」

趙後聽了,忍不住失笑。

「安國侯,你對我母后說話的態度是不是太放肆了?」魏世炎不悅地說:「我母后是看得起你府上的醫女才讓她進宮,你別不識好歹。」

「欸,」趙後微微皺眉,出聲制止了魏世炎,「太子此話差矣,侯爺是性情中人,只是直言,並非無禮。」

「娘娘明察。」戚仰寧拱手一揖,續道:「不知娘娘今日能否讓微臣將崔迎喜帶回侯府?」

趙後臉上漾著一抹高深笑意,「不急,本宮喜歡崔姑娘,想多留她幾日,侯爺放心,本宮不會虧待她的。」

說著,她笑視著崔迎喜,「崔姑娘,你倒是給侯爺說說,本宮待你如何?」

崔迎喜不傻。她雖不知深宮內院的鬥爭有多可怕,但這氛圍有多麼緊張,她不至於感受不到。

「侯爺,娘娘說得一點都沒錯,迎喜在宮中受到娘娘極大的照顧,請侯爺寬心。」

她這話也不假,趙後確實禮遇她,就連魏世炎想非禮她,都是趙後出面制止,不過那是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一旦她失去這價值,真不知道趙後會如何對付她。

至於她是否能毫髮無傷的離開鳳來宮,那就全看戚仰寧了。

「侯爺聽見了吧?」趙後笑視著他,「本宮可沒誆你。」

「微臣謝過娘娘,崔迎喜來自山野,不諳宮中規矩,還盼娘娘海涵。」

「侯爺客氣了。」趙後續道:「崔姑娘冰雪聰明,侯爺不必為她擔心,倒是本宮有些擔心侯爺你。」

「微臣愚鈍,還請娘娘指點。」他說。

「不敢,本宮只是給侯爺一個提醒,」趙後目光一凝,「做人做事可千萬不要選錯了邊,站錯了位置,否則後果難以想像。」

戚仰寧淡淡一笑,「謝謝娘娘提點,微臣虛心受教。」

這話幾乎可說是挑明了講,這表示趙後等人已開始動作,他也得加緊腳步了。

席間他並未與崔迎喜說上話,宴畢,他隨即告辭離開鳳來宮,行經一幽暗處,暗處忽然傳來聲音--

「侯爺。」

他一聽,便知那是他安在鳳來宮的探子--碧心。

碧心之前一直在浣衣局,偶然得到趙後注意及賞識,便將她從垸衣局調到鳳來宮幹活兒。

「崔姑娘在鳳來宮可有危險?」他朝碧心低聲問道。

「侯爺尚可安心。」碧心說道:「前日太子殿下意欲非禮崔姑娘,遭到娘娘訓斥。」

聞言,戚仰寧濃眉一蹙,一把火直衝腦門。

這教他如何安心?如今迎喜在趙後手中,要殺要剮都由她,他哪能安心?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碧心答應一聲,很快便離開了。

戚仰寧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暗自思量。今日趙後已把話挑明了,想必很快就會有所行動。

也好,他便見招拆招。

數日後,董三通派來暗衛一名,並帶來了好消息。

五皇子魏世真日前奉明帝之命,前往視察連同華城在內幾座主要大城的官倉,未料卻在途中遇襲,幸好戚仰寧早已派暗衛暗中保護,方能及時出手相救,並逮到了數名殺手。

這些人由董三通親自審問,驚訝的發現他們竟是來自大內的禁衛軍成員,這幫人為魏世炎及趙威干了許多殺人放火的勾當,其中華城官吏一家十五口的血案便是他們所為。

董三通將數名禁衛軍押進京城,並關在暗衛位於京城的秘密會所,戚仰寧立刻前往。

那些被逮的禁衛軍發現自己落在安國侯手中,驚懼不已。戚仰寧對他們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又誘之以利,終於成功的說服他們做為他的證人,必要之時在明帝面

前指證趙後一干人的犯行。

掌握人證及物證之後,戚仰寧的下一個目標便是一直潛伏在侯府之中的溫落香。

稍晚返回侯府,他直接來到溫落香的院落,只見房太醫也在。

戚仰寧早已將房太醫查了個一清二楚,知道他是趙後的人馬,一直以來都擔任趙後及溫落香之間的傳話人。

一發現他,兩人話聲戛然而止。

「寧哥哥。」

「侯爺。」

他仿若無事的走進去,「房太醫真是勞心了,多虧有你一直照顧著落香的身體。」

「不敢,老夫只是盡棉薄之力。」房太醫拱手一揖,「老夫不多叨擾,先行告辭。」

戚仰寧勾唇一笑,「房太醫請留步,有件事本侯需要你解釋一下。」

房太醫露出不解的表情,溫落香也是一臉疑惑。

「侯爺請講。」房太醫蹙眉。

「你給落香吃會造成她血虛氣弱的藥多久了?」

聞言,溫落香及房太醫陡地一震。

「侯……侯爺何出此言?」房太醫神情略顯驚慌。

「是啊,寧哥哥,房太醫怎可能讓我吃毒藥?」溫落香心中慌亂,但仍力持鎮定。

「好,那我這麼問吧。」戚仰寧直視著房太醫,「謀害老侯爺的毒藥是你給落香的吧?」

房太醫一驚,表情更顯驚惶恐懼,「侯爺為何這麼說?老夫怎、怎麼會……」

「寧哥哥,你是怎麼了?」溫落香趕緊開口,「房太醫怎會給我毒藥?我又怎麼會毒害老侯爺呢?」

戚仰寧冷然一笑,「溫落香,別在本侯面前演戲了。」

迎上他冷冽的目光,再聽見他頭一次連名帶姓的叫自己,溫落香心頭一撼,頓時說不出話來。

「當年養父過世前提到你,又說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叫我小心,當時我以為你是一出生就被送走的戚家骨肉,沒想到養父要我小心的就是你。」

「寧哥哥,這是誤會,一定是誤會。」溫落香不是很明白他的話,但仍矢口否認。

「這不是誤會,我已派人將你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他冷哼一記,「事情本不該拖到現在的,可恨我相信你便是戚家骨肉,當年徹查時漏掉了你,要不是迎喜為你把脈後察覺有異,我還不曾懷疑過你。」

「寧哥哥,我不是……」她猶想做困獸之鬥。

「要我找來你當年在趙家時,負責照顧你的老婢嗎?」戚仰寧目光一凝,眼中迸射出攝人的銳芒。

聞言,溫落香心頭一驚,知道大勢已去。

他冷冷地道:「想你當年來到侯府時不過十六,竟有那種傷及人命的膽子,難怪趙後會將你安在侯府之中。」

「寧哥哥……」眼見辯解不了,溫落香噙著淚,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你的眼淚太虛偽。」戚仰寧不為所動,「你的這句『逼不得已』留著跟趙後說吧!」

「侯爺,這事老夫並不知情……」房太醫急於脫罪。

「房太醫,」戚仰寧打斷他的話,「這事你也脫不了干係,若想活命,唯一的方法就是指證趙後。」

「指證皇后娘娘?!」

「我查過了,當初從庫房取出奇花種子的人便是你,」戚仰寧直視著他,神情冷肅,「我手中有的是證據,你無從辯解也無法脫罪。」

「侯爺!」房太醫咚地一聲跪下,「老夫也不願如此啊!無奈老夫全家人的性命全在皇后娘娘手中,不得不……老夫該死,還請侯爺饒過我一家老小……」

見房太醫下跪求情,溫落香也效仿,「寧哥……不,侯爺,我也是受制於皇后娘娘,我並不想害人呀。」

戚仰寧冷然的看著兩人,「你二人罪行重大,本是死罪難逃,不過若你們能說出實情,指證趙後的犯行,本侯保證能讓你們免於死罪。」

溫落香與房太醫神情驚慌忐忑,互看幾眼,異口同聲同意,「求侯爺救命。」

戚仰寧唇角一揚,眼底迸出兩道銳芒。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26 PM

第十章

鳳來宮外頭傳來一陣騷動,引起正在跟兒子品茗的趙後不悅。

「外頭是在做什麼,居然敢擾本宮清靜?」她說著,示意一旁的宮女出去查看。

宮女答應一聲,正要出去,突然見有人闖了進來。

「安國侯?」趙後驚疑的看著未經通傳的戚仰寧。

魏世炎一臉不悅,口氣兇惡地道:「安國侯,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擅闖皇后的寢宮!」

「這兒的確是皇后的寢宮,但……」戚仰寧直視著趙後,眼中迸射出冷冽而懾人的光芒,「皇后很快便不是皇后了。」

趙後勃然大怒,「安國侯,你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戚仰寧臉上帶著一抹笑意,「趙後,大逆不道的是你。」

「你說什麼?你居然敢……」

「是你軟禁前安國侯妻子李氏,脅逼安國侯助你登上後位,斗倒唐妃,趕盡殺絕。」戚仰寧直視著趙後。

趙後陸地一驚,「你說什麼?」

「你還為了鞏固勢力殘害忠良,甚至為了殺人滅口而毒殺安國侯。」

「你……放肆!」趙後拍茶案,怒斥,「戚仰寧,看在你死去的父親分上,我尚可饒你一命,現在你立刻……」

她話未說完,戚仰寧拍拍手,外頭的柳無名跟姬無雙已帶著溫落香進來,趙後一見溫落香,心頭一慌。

「娘娘似乎識得這位姑娘。」戚仰寧問:「她可是自幼依親在娘娘府上?」

「戚仰寧,你究竟……」

「娘娘將她安排在安國侯府,又以房太醫一家老小性命脅逼他為你所用,確有其事吧?」他續道:「之後娘娘命她毒害前安國侯戚雲年,又讓她裝病待在侯府,為的是什麼?取我性命?」

「放肆!」趙後二拍茶案,「你竟敢在這裡含血噴人!」

「我是否含血噴人,娘娘很快便能知道。」說著,他轉而看著神情惶然的溫落香,「說吧,把娘娘命你做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溫落香對趙後還是有顧忌及恐懼,她怯懦的低下頭,小小聲道:「侯爺說得沒錯,我……我是皇后娘家的遠親,自幼失去恃怙,被趙家收留,十六歲時,娘娘將我送進安國侯府,又命我毒殺老侯爺。」

她話聲雖小,可字字句句都清楚傳進了趙後耳裡。她臉色丕變,尖聲怒斥,「荒唐!只憑這丫頭的一席話,你就想指控本宮?」

「前不久在華城,有人攔截到一批來自宮中的寶物,其中有不少是藩屬國進獻的珍稀藥材及文物,而負責銷贓的是太子及國舅的親信。」戚仰寧冷然一笑,「這事娘娘可知情?」

趙後眉心一凝,下意識看了身邊的魏世炎一眼。

「太子與國舅盜賣國寶,還因為被地方官吏發現此事,為免遭上疏彈劾,甚至派殺手滅了那名官吏一家老小十五口。」

魏世炎滿臉慌張,「戚仰寧,你……」

「娘娘,你敢說太子跟國舅幹下的這些勾當,你一無所悉?」戚仰寧目光一凝,如刃般的射向趙後,他頓了一下,繼續到:「娘娘當年斗倒唐妃後,連她生下的兒子都不放過,還派殺手四處追蹤,在那孩子十三歲時終於發現他的行蹤,然後斬草除根、趕盡殺絕,此事我可有冤枉娘娘?」

趙後倒抽一口氣,但很快便恢復冷靜,「好精彩的故事,不知道侯爺是打哪兒聽來的?」

「娘娘,」戚仰寧冷然一笑,「我便是當年唐妃冒死生下的孩子。」

趙後陡然一震,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我便是唐妃所生的三皇子,當今聖上的親骨肉。」他說:「你派人追殺的那孩子並非唐妃所生,而是前安國侯戚雲年的女兒。」

聽到這兒,任憑趙後再冷靜也藏不住激動的情緒。「怎麼可能?!」

「前不久,娘娘派十數名禁衛軍暗殺五皇子失敗,遭逮的人如今都在我手上,他們隨時能指證娘娘跟太子。」

戚仰寧深沉而銳利的目光直射向兩人,「我手中握有足以定娘娘及太子之罪的人證物證,不容你們狡辯。」

「戚仰寧,你以為我父皇會相信你這些鬼話?」魏世炎驚怒地道。

「你父皇亦是我父皇。」戚仰寧氣定神閒的一笑。

「如此胡言亂語,你憑什麼認為父皇會相信你?」魏世炎強自鎮定,語氣嘲風。

「就憑這個。」他慢條斯理地自腰間拿出一塊玉牌。

趙後一看,頓時大驚失色,那可是聖上的隨身玉牌,見此物如見聖上。

「我是奉旨而來,這下你們可還有話說?」

到了這地步,不僅趙後不敢再多說半句,就連囂張的魏世炎也噤聲了。

「娘娘,你大勢已去,」戚仰寧話聲低沉,「若你親自到聖上面前領罪,或許能逃一死。」

「戚仰寧,你……」趙後聲線微微顫抖。

「廢話少說,把迎喜還給我!」戚仰寧喝道。

此時,魏世炎突然站起,轉身自後面的暗門逃離,戚仰寧見狀立刻跟上。

兩人穿過狹小的通道,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個小院落,只見魏世炎直往前衝,撞進了一扇門裡。

戚仰寧心裡有不好的預感,急忙追上去,他一進去,看見的就是魏世炎拿刀抵著崔迎喜雪白的頸子。

「魏世炎,你敢?」戚仰寧神情憤怒。

「戚仰寧,你最好別輕舉妄動,否則我一刀劃開她的咽喉!」魏世炎說著,將崔迎喜攫得更緊。

崔迎喜不敢動也不敢掙扎,刀劍不長眼,她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死了。

不過看這種狀況,想必是趙後等人所幹的壞事已東窗事發,魏世炎才會做這樣的困獸之鬥。

「放了她。」戚仰寧聲音帶著警告意味。

「戚仰寧,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魏世炎眼見儲君之位不保,又可能淪為階下囚,不禁氣怒攻心。

「魏世炎,你敢傷她一根頭髮,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戚仰寧往前進逼。

「別過來!」魏世炎將崔迎喜往後面拖了兩步,緊張地道:「你再往前,我就立刻殺了她!」

「你敢?!」戚仰寧目露殺機。

「哼!」魏世炎冷笑一記,「都到這地步我還會怕嗎?你奪走我最重要的儲君之位,我也要奪走你最重要的女人!」

崔迎喜雖害怕,但仍力持鎮定,她悄悄的將手摸向腰帶處,那裡塞著包著粉末的手絹。

幸好上次要使用它的時候趙後及時趕到,才能在此時派上用場。

她不動聲色的將手絹掏出,在對面的戚仰寧看見了,可在她身後的魏世炎看不見。

戚仰寧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卻像是在說:小心。

她小心翼翼的打開手絹,然後算準方向及角度,往後一拋--

突如其來的粉末教魏世炎一驚,本能的鬆開了手,她趁隙逃向戚仰寧,被偷襲的魏世炎惱羞成怒,一刀朝她背後揮來。

見狀,戚仰寧想也不想便一個箭步上前,抱住她轉了個圈,魏世炎揮過來的刀鋒落在他背上,劃破了他的衣衫,也劃出一道刀口。

魏世炎還想出手,突然鼻子一--

「哈啾!」他幾乎握不住刀子,噴嚏不斷。

「哈啾!哈……哈啾!臭丫……哈啾!你……你究竟……哈啾!」他神情痛苦的瞪著崔迎喜,說不出話來。

戚仰寧立即趨前奪下他手中的刀,將他壓制在地。這時,崔迎喜看見他背後的刀傷,心疼不已。

「你受傷了!」她不捨的檢視著他的傷口。

「不礙事。」他溫柔的笑笑,「你沒事就好。」

她感動的望著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哈啾!哈?痛死我了,哈啾!」被戚仰寧一腳踩在地上的魏世炎邊打噴嚏邊罵,「放開……哈啾!戚仰寧,你……哈嗽!哈啾!」

看著他那狼狽樣,戚仰寧跟崔迎喜相視一笑。崔迎喜想起之前他想非禮她的事,於是她蹲了下去,狠狠的在魏世炎的後腦杓上巴了一下。

「哈……你……哈啾!」魏世炎氣極了,卻無計可施。

這時,夏錫山帶著禁衛軍趕到。原來戚仰寧早已聯合魏世真和夏錫山將人證及物證帶到明帝面前揭發趙後一幫人的惡行,明帝知曉後十分震驚且憤怒,便將隨身玉牌交給他到鳳來宮逮人,又差夏錫山到國舅府拘捕趙威。

「侯爺,你受傷了?」見戚仰寧背後中刀,夏錫山十分抱歉,「是老夫來遲。」

「相爺千萬別這麼說,本侯沒事。」戚仰寧收回腳,禁衛軍立刻將魏世炎從地上揪起。

「立刻將趙後及二皇子押到大牢候審。」夏錫山一聲令下,禁衛隊立刻將就逮的趙後及魏世炎押離鳳來宮。

「侯爺,你這傷得處理一下。」夏錫山說,「咱們快到太醫所吧。」

戚仰寧一笑,看著身邊的崔迎喜,「相爺,本侯哪需要什麼太醫?我身邊便有個女神醫呢。」

夏錫山看著他身旁的女子。「這位就是侯爺的侍醫,崔迎喜姑娘?」

「她不只是我的侍醫,還是我最重要的女人。」戚仰寧說。

夏錫山聽明白了,拈鬚呵呵一笑,「原來如此。」

崔迎喜未料他居然在外人面前大膽示愛,一時反應不及,害滕羞得說不出話來。

「話又說回來……」夏錫山眉心一擰,認真的看著她的臉,「姑娘,我們見過面嗎?」

她搖搖頭,「不曾。」

「那真是奇怪了,」夏錫山一臉困惑,「為何老夫覺得姑娘如此面熟?」

戚仰寧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她是養父跟娘的親生骨肉,許是夏錫山在她身上看見了兩人的影子。

「侯爺先行包紮,老夫這就到大殿稟報皇上。」他說。

「相爺先請,本侯隨後就到。」

於是,夏錫山先行離開,崔迎喜則在柳無名及姬無雙的協助下,先為戚仰寧處理傷口。

當她脫下他的衣衫,才發現那一刀可不輕,雖未傷及筋骨,卻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她看了心好痛。

「很疼吧?」她十分不捨,「你怎麼這麼笨,居然拿身子去擋刀。」

「我笨?」戚仰寧蹙眉,「怎麼我為你做的事,你不是覺得笨就是覺得幼稚?」

她有些難為情,「哎呦,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她鼓著幫子,眼裡泛著淚光。

見狀,戚仰寧微怔,「怎麼了?」

她搖搖頭,抹去眼淚,「我只是很感動又捨不得……」

他深情的凝視著她,「捨不得我受傷?」

「嗯。」她點頭,「這已經是你第三次為我受傷了。」

三次?一次是為擔保她清白而被火炭爐燙傷,然後是這次,那第一次是……他忽地想起在赤巖谷時,他為了捉弄她而讓趙無垢假扮神醫的仇家攻擊她。

那次,算是他自作自受吧。

「我是男人,我受傷總好過你受傷。」他以愛憐的眼神看著她,「我可捨不得你受到半點傷害。」

聽著他這話,又迎上他溫柔的目光,崔迎喜心中一熱,忍不住恭住他。

她很想緊緊環抱他,可思及他背上有傷,便兩手改抓著他的腰。

她在他懷裡哭泣,但不是悲傷,而是歡喜。

一旁的柳無名跟姬無雙見狀都自動背過身去。

戚仰寧輕撫著她的背,安慰著,「沒事了,別哭。」

「不要,我想哭……」她有點小任性的嬌嗔著。

他溫柔一笑,「那也等回府再哭吧,現在我還得去面聖呢。」

聽見他要面聖,她鬆開了手,往後退一步,「現在嗎?」

「嗯。」他點頭,「有件事我得立刻向皇上稟明。」

說著,他望向柳無名及姬無雙,「你們先護送迎喜回侯府吧。」

「遵命。」

被軟禁好一陣子未能相見,崔迎喜有點依依不捨的。

彷彿讀出她的心事,他伸手輕撫她的臉龐,「我很快就回去了。」

迎上他的眸子,她甜甜的、安心的笑了,「嗯。」

看著眼前的紫玉釵,還有唐妃親筆寫下的遺書,明帝不只震驚,而且感傷,他的眼底泛著淚光,將那紫玉釵緊緊握在手裡不放。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啊……」他喃喃說著,抬頭看著眼前的戚仰寧,「想不到當初以為胎死腹中的孩子如今還活著,而且一直都在朕的面前。」

方纔,戚仰寧已將戚雲年受趙後脅迫,情非得已助趙後搶得後位之事告知了他。

突然聽聞此事,他十分憤怒,嚴格說來戚雲年有罪,可他為了保住唐妃的骨肉而送走自己的親生女兒之事卻已將功抵過。

「皇兒,這事你已知悉多年,為何不與朕相認?」明帝問。

「兒臣一心想為養父報仇,也擔心曝露身份引來殺機,只好等到羽翼豐滿,足以對抗趙氏勢力才說出來。」他低頭一揖,「兒臣並非不認父皇。」

明帝點了點頭,「也是,真是委屈你了。對了,剛才你說安國侯的女兒被帶離京城,遠走異鄉,可有她的消息?」

「父皇,」他說道:「養父的親女被護院總管徐安帶到赤巖谷,從此隱姓埋名,化身獵戶,就那麼生活了十三年,直到趙後的人找到他們。」

「那他們現在如何?」

「趙後欲趕緊盡殺絕,徐安為了保護小主人傷重身亡,至於養父的女兒……」

「那女孩如何了?」不待他說完,明帝已等不及的問。

「父皇,養父的女兒仍在人世。」他一笑,「她被隱居赤巖谷的無常老人所救,如今已長大成人。」

「赤巖谷?無常老人?」明帝猛然一震,「皇兒,難道……」

戚仰寧點了點頭,「崔迎喜正是養父的親生骨肉。」

明帝太過震驚,一時說不上話。須臾,他回過神,又問:「莫非你是因為知道她是安國侯的親女才將她從赤巖谷帶回京城?」

「不,兒臣初時並不知道。」他說:「兒臣只是驚艷她的醫術精湛,認為她對我有所幫助,才將她騙到京城來。」

「騙?」

他尷尬一笑,「父皇就別問了。」

明帝勾唇一笑,「好,不問,肯定是些小勾當……難怪我第一次看見她就覺得熟悉,原來她是安國侯的女兒呀。」

「嗯,兒臣初時以為趙後的棋子溫落香便是養父的女兒,所以不曾追查過迎喜的行蹤,要不是溫落香央求我讓迎喜為她把脈看診,而迎喜又發現了一些不尋常之處,兒臣也不會去徹查溫落香的底細。」

「是嗎?」明帝點點頭,「這麼說來還是她幫了自己,解了自己的身世之謎,得知自己是安國侯的女兒,她應該十分歡喜吧?」

「不,她尚不知情。」戚仰寧說。

明帝微怔,「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兒臣認為還不是時候。」他說:「之前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才隱瞞不說,如今則是想給她一個驚喜。」

「驚喜?」明帝疑惑。

「父皇,所有王侯貴族都得經過詳細的調查才得以驗明正身,她也不例外。」他說:「我雖確定她便是養父的女兒,但還缺乏有力的證明,所以……」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明帝笑視著他,「放心,朕會盡快驗證她的身份,還她應得的尊榮。」

「謝父皇。」戚仰寧感激不盡。

「那你呢?」明帝看著他,「你是朕的親兒,也該恢復你的身份了。」

「一切但憑父皇做主。」他恭謹地說。

「嗯。」明帝若有所思,「如今儲君之位空懸,朕想立你……」

「父皇。」他打斷了明帝,神情凝肅地道:「兒臣無法勝任。」

「你不能誰能?」

「兒臣無心國事,只想安穩度日。」他真誠地說,「五皇弟敦實仁厚,此次南巡水患又立下大功,深得臣民愛戴,兒臣認為他才是太子的不二人選。」

明帝沉默了一下,「五皇兒確實具備太子該有的氣度及風範,可你……」

「父皇,登上帝位之後不只要為百姓謀福,還得為皇族延續命脈及香火,三宮六院難免,但……」他一笑,「但兒臣已答應一個女人,除了她,絕不會有第二個女人。」

明帝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你說的該不會是安國侯的女兒吧?」

「正是。」他語意堅定,「兒臣不能失信於她,還請父皇成全。」

明帝思索著,好一會兒無奈的笑了。

「既然你心意已決,朕也不為難你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氣,「不過朕也不能讓你無名無分,自今時今日起,朕冊封你為詔安王,更名易姓為魏世寧,還有,你的婚事得以自主,不受皇族律法限制。」

聞言,戚仰寧無限感激。「兒臣謝過父皇!」

沒多久,趙後等人受審。

趙後被廢,並打入冷宮,終生不得離開。

魏世炎奪去皇姓,與趙威一同貶為官奴,發配邊陲,終生不得回京,至於其他的幫兇則因罪行輕重而各有不同的懲處。

溫落香因作證指控趙後,得以免除死罪,但仍必須服刑十年。

恢復皇籍,改名魏世寧的戚仰寧雖擁有新府邸,但還是暫時居住在安國侯府,畢竟他當了二十多年的安國侯之子,這侯府之中有太多讓他難以忘懷的記憶。

崔迎喜每天仍舊忙碌於寵物坊及寵物茶棧之間,因為生意實在太好了,她又動了展店,甚至是開放加盟的念頭。

儲君新立,政務繁瑣,魏世寧為了幫助魏世真,這些時日都是早早出門,晚晚回府,兩人相見的時間變得極少,不過崔迎喜自己有事忙,倒不覺得寂寞。

這日是寵物坊的公休日,崔迎喜待在府中,繼續研究著解除魏世寧身上餘毒的解藥。

近午,一名灰衣長鬚的老者來到侯府門前。

「老丈,請問你找誰?」侯府護院趨前詢問。

「敢問侯府裡是否有位崔迎喜姑娘?」老者正是神醫無常老人。

他遊歷歸來,不只看見崔迎喜留給他的信,也聽附近獵戶及農家說了一些事。得知崔迎喜是跟著京城來的一名姓戚的男子離開,他立刻聯想到安國侯戚雲年。

當年,化名崔浩山的徐安死前將崔迎喜托付給他,簡單的交代了她的身世,並交給他日後認祖歸宗的信物--白玉腰扣。

一直以來,他因為覺得時機未成熟而始終沒將真相告訴她,可如今或許是老天注定,她竟讓戚家人帶走,看來是時候了。

於是,他帶著當年徐安交給他的白玉腰扣,一路來到京城的安國侯府。

「老丈是崔姑娘的……」護院疑惑地問。

「我是她的師父,江湖上的朋友都叫我無常老人。」

「原來是崔姑娘的恩師!」一聽他是神醫無常老人,護院十分恭敬的將他請入府中。

徐晉聞訊而來,恭謹地道:「老人家,在下徐晉,是侯府護院總管,不知老人家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好說好說。」紀無常笑視著他,十分和善。

看著眼前的徐晉,紀無常已猜想到他應是徐安的兄弟,只是目前還不清楚事情走向,有些人不能認,有些話不好說。

在徐晉親自領路下,紀無常來到清風小築,一進去便看見正在研究藥草的崔迎喜及在一旁吃草的羊咩咩。

看她氣色極佳,羊咩咩也吃得頭好壯壯,他知道他們在這裡肯定受到極好的照顧。

「迎喜。」

聽見許久不曾聽見的聲音,崔迎喜一驚,循著聲音望去,陡地瞪大雙眼。

「師父?!」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還使勁的揉了揉。

徐晉笑說:「崔姑娘,是真的,老人家來看你了。」

看見分別已近一年的師父,崔迎喜十分激動,眼泛淚光,立刻丟下手裡的活兒奔向他。

「師父,迎喜好想您啊!」她一把握住他滿佈皺紋的手。

徐晉不想打擾他們師徒二人相聚,識相的走開了。此時,羊咩咩走了過來,在紀無常身邊親暱地蹭了蹭。

紀無常摸摸牠的頭,慈祥地道:「咩咩,你吃得真壯啊。」

「師父,你這趟遠行為什麼這麼久?」她問。

「因為師父去了一趟日出國,那真是個有趣的國家,不知不覺的就多待了一些時日。」他說。

「原來如此。」她點頭一笑,「迎喜好想您啊!」

「想我怎麼還待在這裡?」雖不知她這些時日以來發生了什麼事,但他觀其相,見情苗滋長於眼,已不難猜到。「說吧,是不是這兒有了讓你懸心的人?」

她臉一熱,難掩嬌羞,「才不是那樣,我……我只是在京城裡開了寵物坊跟寵物茶棧,為了打理生意走不開罷了。」

「真是如此?」紀無常輕捏了她鼻子一下,「師父可是過來人呀。」

她嬌嗔著,「師父別鬧了。」

「言歸正傳,師父這趟來是為了告訴你一件要事。」他笑意一斂。

「咦?」她一怔,「什麼要事?」

「關於你的身世。」

她一愣,是說崔迎喜嗎?崔迎喜有什麼神秘的身世之謎嗎?她不是獵戶崔浩山的孩子嗎?師父說他在山谷裡發現奄奄一息的他們,崔浩山傷重不治,而她得以倖存啊。

見她一臉疑惑,紀無常從腰間取出一個小錦囊交給她,她接過,從錦囊裡取出一塊白玉腰扣。

「師父,這是?」

「這是證明你身世的信物,當初你爹……喔不,負責保護你安全的男人交給我的。」他說。

「師父,您是說我爹不是我爹?」

他搖頭,「一直以父親身份養育你的是化名崔浩山的徐安,他同時也是安國侯府的護院總管。」

「咦?」養育崔迎喜長大的是化名崔浩山的徐安?那意思是……

「師父,我……我不明白……」她真的一時轉不過來。

「這塊白玉腰扣是當年令尊戚雲年交給徐安的信物,留待將來證明你的身份。」他續道:「戚雲年為了保全三皇子,將親生的你送出侯府,把三皇子當成兒子養下,也就是說你是……」

「師父!」她突然大叫一聲。

紀無常嚇了一跳,「怎麼?」

「你是說崔迎喜不姓崔,姓戚,而且是安國侯的女兒?」她激動的問。

「你……」他覺得她問得奇怪,好似她不是崔迎喜般。不過他猜想應是她太震驚所致。

「是的。」他說:「你便是安國侯戚雲年的親生骨肉,是這侯府的主子。」她有點失神。

這真的是太戲劇化了,戚仰寧自從知道溫落香不是戚雲年的骨肉後便一直在尋找那人的下落,可原來戚雲年的女兒一直在他身邊,在他眼前。

哇,這是什麼樣的奇緣啊!

「迎喜,你一定很震驚吧?」

「是的,師父,我怎麼都想不到竟會是這樣……」她蹙眉,「魏世寧他一直在找老侯爺的女兒。」

「魏世寧?」紀無常微怔。

「他就是當年老侯爺救下並撫養長大的三皇子。」她解釋道。

覷見她眼底的笑意,紀無常猜到魏世寧便是教她在京城待下的人。

「迎喜,他是你的心上人吧?」他笑問。

她害羞地道:「唉喲,師父又捉弄我了……」

「呵呵呵,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本屬應該。」他衷心祝福,「也許這是令尊為你們牽的線呢。」他又問:「你跟三皇子是如何相遇,你又為何願意跟他走?」

「他身中奇毒,於是到赤巖谷求醫,一開始他有點傲慢,又不相信我的醫術,所以我故意騙他留下,暗中替他尋求解毒的方法。」

紀無常笑她,「你是留他下來捉弄報復吧?」

她乾笑兩聲,默認了。師父養她多年,太瞭解她那古靈精怪的脾氣。

「我本來以為他是討厭鬼,沒想到師父的仇家找上門時,他竟為了救我跟咩咩而受傷,」她續道:「後來他要我報恩,跟他回京擔任他的侍醫,我心想自己從沒離開過赤巖谷,師父又得很長一段時日才返家,所以就帶著咩咩跟他來京城了。」

「原來如此,不過你說仇家?」紀無常蹙起灰白長眉苦思著,「我已經沒仇家了啊。」

「欸?」她一怔。

「我那些老不死的仇家都早我一步走了,再說那些人再怎麼討厭我也不至於要殺我,鬥嘴嘔氣倒是可能。」

「咦?」她起了疑竇,「不然那個人是誰?」

「什麼年紀?」他問。

「聽聲音只二十多。」

「那更不可能了。」他語氣堅定地說。

她定神一想。是啊,當日襲擊她的人十分年輕,追趕她時好似也不太積極,好像真的有什麼蹊蹺呢!

她回想那一日的事情,當她被追趕時,魏世寧出現,毫不猶豫的保護了她,還受了傷,接著就軟硬兼施的要她隨他返京……

一開始,他是為了讓她幫賈不二的愛馬治病,藉此跟賈不二談成疏運買賣,她幫上忙後合該可以放她回家,他又替她開了寵物坊。

緊接著發生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拉近了他們的距離,使他們變成一對愛侶。最後他鬥垮趙後,恢復皇籍,正名魏世寧,受封詔安王,意外的擁有婚事自主權,得以不經皇上做主婚配而擇其所愛……

他為什麼擁有這樣的自由?難道是因為聖上知道崔迎喜是安國侯的女兒?若真是如此,那麼是誰告訴他的?

真相呼之欲出,不需多作猜疑聯想。

「難道他早就知道崔迎喜的身世?」她自言自語,「因為知道,所以他才說要娶崔迎喜嗎?」

「迎喜呀,」見她不知喃喃的在說些什麼,紀無常有點擔心,「沒事吧?」

「師父,他說要娶我為妻,只娶我一個。」她說。

「這不是很好嗎?」

「不好。」她搖頭,「倘若我不是戚雲年的女兒,只是個平凡的獵戶之女呢?他還願意娶我嗎?」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迎喜,你是說……」

「他果然是個商人。」想到這一切可能都是他的精心安排及設計,她覺得憤怒又傷心。

「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哎呀,他真心愛你就好,你又何必想太多?」

「不行,這是詐欺!」她氣憤地控訴,「他心機好重!」

「這……」紀無常不知所措。他沒想到說出事情的真相後會是這樣的結果,若他意外的拆散了一樁美好姻緣,那可真是罪過。

「不成!我絕不讓他得逞!」她氣呼呼地道:「我要讓他知道,愛情貴在真心,不能耍伎倆。」

「你打算怎麼做?」

「離開。」她目光一凝,「現在就走。」

「欸?」紀無常一怔,「可你是這安侯府的真正主人,你這一走就……」

「我不稀罕這一切。」她正在氣頭上,什麼都聽不進去。

「別意氣用事,師父看得出來你喜歡他……」他試著勸她。

可惜有著二十一世紀思維的她,完全無法接受這種充滿算計及條件的愛情。

他不是真的無條件愛她,而是早知她的身份是安國侯的女兒,卻還裝得一副深情無悔,願意為她放棄全世界的樣子。

哼!她要讓他知道女人不是好欺負的!她現在就走,把一切都拋下--包括他。

「師父,等我收拾行囊。」說著,她返回房內,簡單收拾了隨身物品,牽上羊咩咩,「師父,我們走吧!」

他們正要離開,突然屋頂上有個黑影縱身跳下,擋在她面前,嚇了她一跳。

「崔姑娘,別走。」擋著她的正是趙無垢,他奉主子之命暗地裡保護崔迎喜。方纔她跟神醫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於是立刻現身阻止。

「你是誰?」崔迎喜問。

「在下趙無垢,奉主子之命,一直暗中保護著姑娘。」他說。

崔迎喜認得他的聲音,她一個箭步上前,以袖子遮住他鼻子以下的臉,發現他就是襲擊她的人。

「真的是你!」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她又氣又惱,「我沒冤枉他,這一切果真是他的算計!」

「不是的,崔姑娘,請你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她氣憤的瞪著他,「告訴魏世寧,本姑娘要走了!」說罷,她拉著羊咩咩邁步向前。

紀無常無奈的把手一攤,苦笑著跟了上去。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26 PM

尾聲

魏世寧自宮中回到侯府,帶回明帝的親筆書信,此信是為驗明崔迎喜的身份,並讓她得以認祖歸宗,易姓為戚。

可當他一踏進侯府,看見的卻是不輕易現身的趙無垢。

「無垢?」他疑惑,「不是讓你暗中保護迎喜,你在這做什麼?」

「主子恕罪。」趙無垢屈膝一跪,「無垢該死,留不住崔姑娘。」

他一怔,很快意識過來,急忙問道:「她去哪了?」

「神醫紀無常來了。」他說:「原來神醫知道崔姑娘的身世,並為她帶來證明身份的信物,神醫提及他的仇家已死,崔姑娘誤以為主子早已知道她的身份,亦是因為她的身份而欲娶她為妻,所以十分生氣,認為主子算計了她,就……」

崔迎喜性情剛烈又倔強,這確實是她會做出的反應。他輕拍自己的額頭,懊惱不已,「這丫頭真是……」

「無垢,」姬無雙訓斥地說:「她要走你該攔她啊!」

「我攔了。」趙無垢一臉歉疚無奈,「可我一現身,她便認出我是當時假冒神醫仇家襲擊她的人,結果更生氣了。」

「不關無垢的事,」魏世寧一歎,「她要走,八道城牆都擋不住,唯今之計就是趕緊追上她,求得她的理解及諒解。」

姬無雙似是比誰都急,立刻提議,「事不宜遲,咱們快追吧,主子。」

魏世寧睇她一眼,「怎麼你比我還急?」

情況緊急,姬無雙大膽說出心裡話,「自從迎喜出現在主子身邊後,主子好相處多了,若迎喜走了,我怕主子又失去人味……」

魏世寧一震。她的意思是他從前沒有人味?

「好個姬無雙,你真敢說。」他指著她鼻子,「找到迎喜後再跟你算帳。」

「找回迎喜後,無雙任憑主子處置。」她豪氣的說。

於是,魏世寧帶著明帝的親筆信函,以及柳無名等四人速速出京,沿著官道尋找崔迎喜跟神醫的下落。

要找到他們並不困難,畢竟一老一少再加一頭羊的組合併不多見,他們一路問、一路找,來到一座小鎮。

小鎮上只有一家客棧,所有外地人除非露宿街頭,否則只能投宿此地。

於是,魏世寧派姬無雙前去查探,果然崔迎喜跟神醫就在這家客棧裡。

確定了投宿的地點,魏世寧立刻前往,來到崔迎喜的客房前,才剛要敲門,門突然打開了。

崔迎喜正要到客棧的馬廄去關心一下跟一堆馬啊、驢啊關在一起的羊咩咩,沒想到門一開,就見到對她耍心機的戚仰寧站在外面。

一看見他,她立刻想退回房裡並關上門。

「迎喜,慢著。」魏世寧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門板。

「放手!」她氣得不斷拍打他的手背,「快放手!」

在幾步之外的柳無名跟姬無雙臉上滿是憂色。

「崔迎喜,我身上有皇上要交給你的信,你無論如何都得接下。」

「騙子!」她恨恨的瞪著他,「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鬼話了!」

「是真的。」他騰出一隻手,從腰間取出明帝的親筆信函,「喏,在這。」

她氣到失去理智,,把搶過信函將它扔在地上,還狼狠的踩了幾下。

看見這一幕,柳無名跟姬無雙都傻眼了。幸好這兒沒其他人,否則這可是要殺頭的重罪呀。

「你……」見她竟將他父皇的信丟在地上踩,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怎樣?」她負氣的迎上他的眸子,「你是騙子,愛情的騙子!走開,我不想再看見你,我要跟著師父回赤巖谷,一輩子都不離開。」她惡狠狠地瞪著他。

「你是安國侯的女兒,是侯府的主人,皇上要你回去。」

「我不要,我放棄!」她嚷嚷,「你忘了我說過的嗎?世襲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制度之一!」

「你不可理喻。」他濃眉一糾,稍稍動怒,「這一切都是你誤會了。」

聽見他說她不可理喻,她一把火上來了。

「對!我是不可理喻!現在你知道了就離我遠一點!」

「迎喜,你忘了我身上還有餘毒嗎?你忘了你還沒替我弄出解藥?」硬的不行,他又放軟姿態,「你想眼睜睜看著我死?」

「哈哈!」她大笑兩聲,「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死,因為我再也不會見你了!」

說罷,她將他用力一推,快速關上門。

魏世寧立在門外也沒有敲門,沒有出聲。他知道此時此刻,她是聽不進任何解釋的。

他知道她是愛他的,也不是真的忍心見他死,她只是在氣頭上,一時無法承受罷了。

「主子……」姬無雙上前,「怎麼辦?」

他一歎,「先去跟掌櫃訂幾間房,我們今晚住下。」

「是。」姬無雙立刻離開。

這時,住在另一間房的紀無常走了出來,剛才的騷動,他聽得一清二楚。

魏世寧雖未見過無常老人,但大概猜出他的身份,他恭謹的上前一揖,「神醫老前輩,晚輩魏世寧,久仰大名。」

紀無常笑咪咪的看著他,很是滿意。「迎喜這孩子性情烈,其實心軟得很,與其苦苦糾纏,不如動之以情……」

「咦?」他聽出神醫似乎在為他指點迷津,「還請老前輩提點。」

紀無常笑得高深莫測,從懷裡取出一包藥粉,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他聽完,了然一笑。「晚輩謝過老前輩。」

「不必,你只要好好對待迎喜便行。」

「晚輩絕不會讓老前輩失望的。」

夜裡,一陣騷動驚醒了睡夢中的崔迎喜,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她的房門已砰砰作響。

「迎喜姑娘!我是姬無雙,你快開門啊!」

她跟姬無雙情同姐妹,她可以不理魏世寧,卻不能不理她。於是她和衣下床,穿上鞋走到門口。

打開門,只見姬無雙,臉驚慌,兩隻袖子還沾著血。

「無雙姐姐,你受傷了?」她焦急的問。

「不是,不是我,是主子啊!」姬無雙急得眼眶泛淚,「主子他剛才突然吐血,已快昏過去了。」

她一聽,想到那可怕的情景,頭皮一陣發麻,「無雙姐姐,你快帶路!」

姬無雙領著她來到天字一號房。房裡,魏世寧虛弱的躺在床上,柳無名在一旁憂心的來回踱步著。

見姬無雙帶著她回來,他有如見到救星。「崔姑娘,你可來了,你快看看主子吧!」

崔迎喜幾個大步來到床邊,就見魏世寧臉色慘白,滿口鮮血,胸前也一片怵目驚心的紅通通。

「迎喜……」他睜開眼睛,虛弱地說:「你來了?聽……聽我說……」

「別說話。」見他如此,她急得快哭了,「是毒性發作嗎?你沒吃我給你的藥?」

她雖未完成解藥,但一直以來都提供丹藥給他服用,有效的控制了他體內的毒性,過去幾個月都不曾發作,為何現在卻……

「迎喜,我……我真的沒騙你,我對你是真心真意……」他努力說話,鮮血自他唇邊溢出。

「別說話,拜託你別說話。」她哽咽地抓起他的手腕把脈。

這一把,她發現他脈象極亂,體內有股強大的逆氣。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慌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治好他,「你等等,我去叫師父來!」說著,她便要起身。

他抓住她的手,「不,別走。有些話我得現在跟你說……」他幾乎是乞求的語氣,「迎喜,你能聽我解釋嗎?」

「現在不是時候,」她焦急地喊著,「我先讓師父來替你把脈,這脈象我……咦?」她說話的時候,又把了次脈,這一回,他的脈搏恢復正常了。

非常正常。

她警覺地問:「你是真病還是假病?」

「我當然是……」

「是我師父?」她很聰明,只一下便明白了。他並不是毒性發作,而是師父給了他藥物,教他騙她。

眼看她已識破,魏世寧也不想裝病了,再說,神醫給的藥只能維持一刻鐘左右的藥效,現下藥效已過,他也騙不了了。

「是的,是神醫給我的藥。」他很乾脆的承認。

「騙子!」她氣惱的瞪著他,「你是騙子!」

「我沒有。」他坐了起來,「我從不曾騙過你。」

「你早知道我是安國侯的女兒!」她語帶質問。

「沒你以為的那麼早。」他說。

「我以為的是多早?」

「你認為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你的身份,那是誤會。」他試著解釋,「在赤巖谷時,我確實不知道你的身份。」

「那你為何讓趙無垢假冒師父的仇家襲擊我,還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將我拐回京城?」

「冤枉啊。」他一臉無奈,「我讓無垢那麼做,純粹是為了捉弄你,你忘了自己給我吃了多少奇怪的東西嗎?至於我受傷,那不是演戲,我是真的想救咩咩才衝過去的。」

「最好是這樣。」她氣自己不爭氣,心裡竟相信了他的話。

可她不甘心,不願輕易承認自己是這麼的喜歡他。

「我承認初時確實是為了利用你的長才才哄你跟我回京,但後來我是真的對你用心用情。」他表情誠懇,眼底充滿深情。

「好,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的身世的?」她問。

「在我知道溫落香不是養父的親生女兒之後,」他說:「還記得你自宮中歷劫歸來時,無名跟無雙不在府中吧?當時他們便是奉我之命前去赤巖谷調查養父女兒的下落,之後他們帶回來的消息令我震驚不已,原來你便是當年被送走的女嬰。」

這解釋直至目前都合情合理,她沒有可質疑之處。

「接著呢?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為何對我隱瞞?還說就算放棄一切也要我,我若是尋常百姓,你還會娶我嗎?」她瞪視著他。

他迎上她質疑的眸子,神情堅定地道:「不管你是誰,我都要你,也只要你。」

聽見他這番話,再看著他那深情的眼眸,她的心撼動了,她的胸口一陣發燙,熱得她有點難受。

「迎喜,當時我未將此事告知你,是為了你的安全,若讓趙後知道你的身份,我不知道她會如何對付你。再說,若她知道你才是養父的親骨肉,便會懷疑我的身份,到時所有計劃就都功虧一簣了。」

他無奈地說:「我不是存心騙你,而是情非得已。」

「你……你……」他說的話她都信,只是她把事情鬧得這麼大,一時找不到台階下,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然,外面傳來紀無常洪亮的聲音--

「迎喜呀,別鬧彆扭了,快跟著心上人回去吧--」

聽見師父這麼說,崔迎喜臉更紅了。

魏世寧見機不可失,立刻握住了她的手,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迎喜,咱們歷經了多少生死交關的事才能相守,你真願意放棄?」

她抬起淚濕的眼看著他,臉上雖還是倔強的表情,眼睛卻已洩露了她的心。

魏世寧鬆了一口氣,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輕印一記。

那吻和著血的味道,可她不在乎了,勾住他的脖子熱情回應。

回京後,明帝昭告天下,恢復戚迎喜侯府千金的身份,並替兩人賜婚。

參加完他們的婚宴,紀無常再度雲遊四海去了。

而關於解藥的部分,幸而紀無常之前剛從日出國回來,給了戚迎喜一些提點及建議,讓她順利的製作出奇花的解藥。

可她不改調皮本性,明明已製作出解藥,也已讓他服下,卻騙他仍在測試階段,天天讓他吃些奇奇怪怪的藥湯。

這日,她又親手熬了一盅藥湯,端到魏世寧的書齋來。

魏世寧遠遠地便聞到那教人覺得不舒服的味道,見她進來,他立刻皺起眉。

「欸?」她見他一臉愁眉苦臉,「怎麼一見我就愁眉苦臉的,怎麼,你不樂意見到我嗎?」

「我哪敢?只是……」他捏著鼻子,試探的問:「娘子又給我弄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阿娜答,」她靠過去,親暱的喚了一聲,「我給你吃的當然是好東西。」

他聽她說阿娜答是日出國的語言,意指相公、良人,現在京城裡許多妻子也都學她,阿娜答、阿娜答的喚著自己的丈夫。

她打開蓋子,裡面是黑黑糊糊的不知名濃稠物,看得他一陣反胃。

她一屁股在他腿上坐下,用調羹舀了一匙往他嘴邊送,「來,阿娜答,乖乖喝了,對你有好處的。」

魏世寧百般不願又無奈的啜了一下,那噁心的味兒教他想吐。

「娘子,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當然是對你有好處的玩意兒。」她哄著,「聽話,都喝了。」

「是嗎?可是這實在是……」魏世寧面有難色,卻又不忍駁了愛妻的心意。

「喝嘛!」

「好吧。」他深吸一口氣,接過她手上的藥忠,「我一口喝了!」

於是,他很有氣魄的仰頭,以口就盅,然後咕嚕咕嚕的一口喝下。可實在太難入口了,他中途停了兩次,還不停做嘔。

戚迎喜一旁看著,想到自己竟能如此成功的捉弄他,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哈哈哈……」

見她笑得猖狂,魏世寧意識到自己可能被耍了。他濃眉一糾,將藥忠擱下。

「迎喜,你又在耍我了?」他懊惱的問:「你到底都給我喝了什麼?」

「不會害你的,都是好東西。」她嘻嘻笑著,十分得意。

「這些『好東西』到底能不能解我身上的餘毒?!」他問。

「喔,」她眨了眨眼睛,望著他,「你身上的餘毒早就解了呀!」

聞言,他一怔,「你說什麼?」

「我說你身上的餘毒早就解了。」她咧嘴一笑。

他臉色鐵青,「那我這些時日以來吃的,究竟是……」

「都是好東西,補氣強身的。」

知道自己被她捉弄了,他又好氣又好笑的一把擒住她,「你這可惡的女人,還嫌我不夠強嗎?」

他用力搔她癢,令她邊笑邊跳,最後他將她撈進懷裡,捧著她的臉熱情的吻住。

突然,她推開了他,一陣作嘔。

他幸災樂禍的笑了,「知道有多難吃了吧?」

「才不是……」她說著,又嘔了一次。忽地,一個念頭鑽進腦海裡,她猛地拉住他,「今天是什麼日子?」

「十三。」他說。

「十三?」她掐指算了算,心頭一驚。

「怎麼?」他自她身後環住她,挑眉一笑,「你現在還能掐指算命了?」

她笑意一斂,轉身看著他,一臉嚴肅,「阿娜答,你要冷靜。」

「嗯?」

「你可能要當爹了。」她一臉鎮定的說。

魏世寧呆住,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你說我……我要當爹?」

「嗯。」她點頭,「可能。」

魏世寧回過神,興奮的想抱起她,又警覺到她腹中可能已有小生命而收手。

可他實在太開心了,乾脆衝出書齋,在院子裡又叫又跳。

「我要當爹了!我要當爹了!」

見他蹦蹦跳跳,在院裡玩耍的咩咩跟哈啾也跟著他東跳西動,畫面十分有趣。看著這一幕,她打從心裡感到幸福。

非常、非常、非常的幸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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